且不管这消息从何处传出,所传的事情倒确实是真的,赵大人当时看了这张纸笺,立刻苦著脸拿去宫里拜见皇上,皇上看了也是大吃一惊,当即派人去召十二殿下,却哪里还找得到人?十二殿下身边的心腹小太监一边哭一边抖,揭开自己的衣领给皇上和赵大人看,那细嫩的脖子上果然有一条破过皮流过血的新鲜伤口。
那小太监抽噎不止的跪求皇上饶命,说十二殿下这一次可认真得很,全不像往日般只是吓吓他,他只劝了一句,十二殿下就一匕首过来,划伤他之后还交代他跟皇上说一声:「皇儿不孝,要出宫去找一个人。若不找到那个人问清楚一件事,皇儿这一世都会不甘心。」
皇帝陛下听得是莫名其妙,只得看向立在一旁的赵大人,赵大人此时却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揣摩──莫不是十二殿下看上了他的犬子?因此闯到府里抢人私奔?两人素来交好,他那犬子又确实有那个龙阳断袖的毛病……天老爷啊,他虽然一直想赶走那个姓杜的,但若换来一个十二殿下,他只会更加头痛,他的犬子勾引十二殿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他收到留书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叫杜剑横,哪知那个姓杜的也不在,或许是发觉了有人来抢思齐,跟著追了去。留下这个烂摊子,却叫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怎生收拾?
他想著想著,不自觉满头满脸都是热汗,把仁慈的皇帝陛下看得连连叹息──
唉,自己那个顽劣的幼子委实太不像话,仗著自己生在皇家就胡作非为。这次还对赵卿家的爱子做出匕首伤人的威逼胁迫之举,虽不知到底所为何事,总不过是孩子们闹了些口角之争吧。
赵卿家为他朱家天下向来是鞠躬尽瘁,先后辅佐了两朝皇帝,犹记得他跟著先皇打天下的时候还是个翩翩少年,如今却已老成这般,自己这个便宜皇帝在这个辅政老臣面前,当真是惭愧之极,无颜以对呀。
两人齐齐开口,又齐齐收声,神情羞愧的向对方让道:「您先、您先……」
尴尬了半天,两人都觉得这事实在是不好说,这当口终于有第三人开口道:「皇上!可要把太子殿下请来?」
皇帝陛下连连应道:「快请、快请!」
赵大人也松了口气,总算正正面色把身子站直了些:「甚是、甚是!」
****
宫里为了十二殿下离宫出走的事闹得鸡飞狗跳,连皇上都在担心那位倒霉的赵公子。那被劫持的赵公子此时却快活得紧,正对著一片大好春色笑得比花儿还娇。
什么「劫持」、「胁迫」,自然是假的,只因朱正昭好不容易才偷溜出宫,在他房中求到半夜,他委实没有办法,只得转身去求杜剑横。
杜剑横此人也算不上个好说话的,唯独对他没有什么办法,捱不住他甜言蜜语哄了一夜,三个人这才一起出了京城。
为免皇上与太子怪罪赵家,他们还一起做了场戏,到时候回到京中,便说是朱正昭年幼贪玩,宫外又只与赵思齐交好,因此逼著他跟自己一起偷溜出京去玩。
杜剑横起初是不肯的,那赵家老爷时时刻刻想抓他的小辫子,平常便把他欺负得够苦,这番不告而别,更让赵老爷多了筹码,等到回去之时……还不知要怎么作贱他。他想到此节,哪里高兴得起来,眼神哀怨的看向自己那个口才了得的情人。
「思齐,我真的怕你爹……我现下就身上发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朱少侠连忙表示反对:「杜家哥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已经答应的话,你怎能反悔?出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便是个『信』字!」
杜剑横继续哀怨:「话是不错……可他爹……」
赵少爷转过身来回眸一笑,杜剑横登时说不下去了,只觉得魂摇魄荡,眼前大好河山竟不敌他色如春花。
「剑横,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我为了你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好不容易才跟你一起,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我爹他也是明白了此节才极不甘心罢了。放心,日后他定会让你改口叫他做『爹』的。」
一番话把杜剑横哄得大大安心,禁不住对那一日悠然神往:「好好好……我可委实有些等不及了……」
赵少爷微笑著偎进他怀中:「那便快些帮帮小十二吧。他一日不找到他的关大少,我们便一日不得抽身,你说是不是?」
杜剑横迷迷糊糊的点头:「也对……我们找了这好几日,京城周围的市镇之中皆无他们的消息,定是他们极为小心,刻意避过了人多之处。我从前行走江湖,干的便是追猎江洋大盗换取赏金的营生,对这野外追踪之术倒也在行,你们只管信我便好。只是你们两人都娇生惯养,这追猎途中不能入住客栈,必定是餐风露宿,你们可要受苦了,若累得途中生了病可怎么是好?」
朱少侠握紧拳头、斩钉截铁的道:「我不怕!只要能找到他,问清楚那件事,我便从此死心了!」
赵少爷也轻轻摇头道:「无妨。我虽无武功,自小却极少生病的,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撑得住。」
杜剑横苦笑著点头:「那就好。我们动身吧。十二殿下,你途中须得时时留意,只要是他们经过之处,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你最熟悉那位关大少,你不能有丝毫松懈。」
「嗯……唉,不知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他虽吝啬小气,到底也是个大少爷……他若在路上病了,唉……」
赵思齐与杜剑横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叹息:「唉……果然这般认真,时时都念著那人,看这情形,就算找到了人,也未必死得了心啊!」
****
他们身在宫外,也料得到宫里已经翻了天,只是未曾想到太子殿下这次竟怒得痛下杀手。以皇上之仁,自然不准他随便杀人,但经过他一番密谈,一五一十讲了那关大少这些年暗地里做的可疑之事,第二日宫里就帖出皇榜,公开通缉那在逃的关天富,凡举报密告者,赏黄金千两。当然,关大少是要活的,被定下死期的,是关大少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还有若干跟他关家没有什么关系、早已出了五服的远方亲戚。
皇榜上说得明白:关天富一介草民,私藏巨财,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此谋逆大罪当诛连九族。若自首投案,可赦免他家人不死,只取他一人的脑袋,若继续潜逃拒不归案,他关家无论老小,只要在九族之内的,全部秋后斩首。
开国的先皇登基时就已废除了「诛连九族」一罪,当朝皇帝为了此案竟重开这道极不人道的大刑,京城中人人自危,都把那关大少恨得满头包,更别提那姓关的一大家子人,蹲在大牢里整日哭泣哀告,哭得累了便不住咒骂那害人性命、自己却溜得不见人影的关大少。
关大少这些日其实也不好过,他跟黄凤两人早就远离了繁华市镇,一路向著黄凤学艺的山中而行。两人不敢与人照面,连一路上换的马都是偷的,只是每次牵走别人的马之时,关大少都会留下相应的银两。这等非常时期,他连银票都不敢用了,身上带的银子虽不多,好在两人吃住俱是自己动手,那点零碎的银子倒也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