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奥德赛颓丧地坐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两眼无神地注视地面,为特洛的一番厉词震慑不已。
是的,当他知道爱丽丝将永远离开他时,他曾有过疑问,但是却找不到答案,于是他告诉自己,会有这般的想法是因为他对信仰不够坚定,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还是怨怼,只是说不出口。
他也曾经怨恨过无能的自己,痛恨懦弱的自己。
但,他现在已经犯下大错,又该要如何去弥补?
上帝会不会原谅他,体恤他只是因为一时思妻太甚才会铸成大错,而仁慈地宽恕他?
“你这样诱惑我,只是为了这样子吗?”奥德赛苦笑,似乎有点嘲讽他的大费周章。
特洛怔愣了会儿,随即回道:“没错!不过,我是贪玩的那一个,也是享受的那一个。”
他不会说的,尽管要鞭笞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告诉他真正的理由;他不会告诉他,只因为在修道院时见到他那憔悴落魄的身影,他感到心酸不舍,才会临时起意用了这烂方法。
可是,若不是因为爱他,他又怎会愿意当爱丽丝的替身?
他做的够多了,但很显然的,奥德赛并不明白他的苦心。既如此,就让这一份痴恋放在心底,永远地搁在回忆里,让他带着这绮丽昧影,随着他坠入地狱吧。
这样子,即使身处地狱,他也不会感到寂寞。
“你真是污秽到连地狱都不愿收容你!”奥德赛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轻浮模样,不禁怒不可遏。他是如此看重他这位朋友,尽管心中的杂思早已凝成一份渴求他的想望,他仍是强硬地控制自己的灵魂,绝不允许恣意妄为的行为迫害自己最爱的朋友与自己,而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沉浸在肉欲里?
为何同样的脸庞却有两个云泥之别的灵魂?恐怕是眼神流转间的爱意与唇角边的笑语,让特洛在他的心中变成了恶魔,让他亟欲逃离他,逃离心中不安的悸动。
奥德赛的思绪掠,回到青涩的时代里,回到自己荒唐的行径里,倏地……
天——他直到现在才想起一切!
他多么不愿意承认,他是曾经那样地爱着他,却又那样恐惧落入他编织的魅惑密网中,所以他才会逃向爱丽丝的怀抱,利用爱丽丝的纯真与包容,逃进她为他所展开的臂弯中,抚慰他的灵魂。
他是爱特洛的!
甚至直到现在,这一份隐藏于心房中的爱恋从不曾停止过,更因为爱丽丝的存在,而让这份爱恋变得更加强烈。
但,那是一份多么亵渎上帝存在的罪孽,所以他恐惧,仓皇地逃避。而特洛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本质,才会……
他逼自己想清楚、看清楚自己最渴求的是什么,不再假藉其他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罪行!
他嘴上念着上帝的名讳,心底却渴望着一副男人的躯体来满足自己的欲念……他简直无地自容。
“我不要再见到你了,你走吧,你走吧!”奥德赛突地大吼,不愿意再见到特洛,那抹坦荡荡的灵魂,只会更突显谁才是最污秽的人!
“还是朋友吗?”
“你永远不再是我的朋友!”羞赧与愧疚蒙蔽了他的理智,在他的心中围起一道墙,充他再也看不清楚事情的真象。
特洛紧咬住牙,将所有的眼泪留在眼眶中,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他身子一扭,不声不响地穿上衣裳,静默地走出他的房门,走出了他的世界。他没有说再见,是因为没有打算再相见!
???
一个月之后——
奥德赛总算将原本脱序的事业再次打理完整,而这一趟拜访麦隆叔叔,则是为了仓库里头眼看就快要发霉的玉米。
他打算廉价卖给叔叔,从中赚回成本即可。
不过,来到麦隆叔叔的私宅前,却发现一辆马车,上头的康乃馨徽章令他浑身一震,就连他身下的马儿,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特洛!
该死,这不是罗穆鲁斯堡的徽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他的印象之中,他记得特洛与麦隆叔叔并不熟识,会找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奥德赛快速地在脑中思索一下,唯一出现的答案便是——货物交易!
依罗穆鲁斯堡现在的财务状况,要挽救顶多便是变卖有价值的宝石,或者是高级的貂衣,再不然便是他的衣裳。
毕竟,特洛也是个贵族,在尚未被教皇驱逐之前,倒也曾经接受过教皇多次的赠礼,而每一样物品皆是上品。那些东西若是要变卖的话,想必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过,若是遇上麦隆叔叔这般势利的商场老手,恐怕待特洛走出这房子时,早已倾家荡产。
该不该去帮他呢?
可是,他都已经说过要与他断交,若是现在碰面的话,岂不是让彼此尴尬?
但,若是不帮他,是不是又显得他小心眼,没有再与他为友的宽宏肚量?
特洛……这一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啊!
待他离开埃尼阿斯堡,他才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才明白真正污秽的人是自己;也或许是因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望,所以不断地压迫自己,不断地逃避自己的心,结果却让灵魂不安。
而爱丽丝,这一位可爱的女人,却成了他利用的棋子,让她在花样年华就此香消玉殒。对于她,他是多么地抱歉,却也无法弥补他伤害她的罪。
最可笑的是,他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真正的心意,也才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自己心底的渴求。
所以,他佩服特洛,佩服他可以单枪匹马地对教皇质疑,毫不隐瞒自己的心,相对之下,他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去见他一面吧,尽管他仍然不愿告诉他,他是爱着他的,但是请容许他带着一颗朋友的心去见他罢。
尽管这一颗爱他的心已经疼痛不堪,就让他假扮成他的朋友,去见他,帮助他罢。
是的,只能是朋友的心,因为他还是无法违背教义。
一打定主意,奥德赛便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下,径自走入屋内,却发现里头一个人也不在。
奇怪,难不成到后院去了?
当奥德赛这么认为、也正准备抬起腿往外走时,却听到楼上传来一道十分细微的声音,像是呻吟。
念头一生,奥德赛仿佛成了石人般,呆立在原地,无法让自己的脚步移动半分。
难道……
耳际又传来细碎的呻吟声,那声音……像是特洛!
奥德赛怒不可遏,拼了命似的移动双腿,一步步地往楼上走去,每走一阶,声音便更加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每走上一阶,便可以感受到身上的血液仿佛痛苦的逆流。
待他走上平台,转入二楼的长廊,便直接往叔叔的卧室走去,果然,自半掩的门里,他可以看见两人近乎赤裸的躯体交缠着。
其中一个是他最挚爱的叔叔,而另外一个,则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的特洛!
“该死!”
脱口而出的愤怒喝斥,让床上的麦隆露出惊诧的神色,慌乱而不知所措;反倒是特洛,在一闪即逝的错愕中迅即恢复他一贯的淡漠神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是他诱惑我的,我只是……”麦隆狼狈地穿上衣服,不等奥德赛问话,便急切地否认一切。
特洛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神色自若地套上自己的衣裳,推开占据门口的奥德赛,径自往楼下走。
奥德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怒目瞪向一脸慌张的麦隆,旋即掉头往楼下跑,追逐着特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