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招。」
这一下非但完全试不出他的虚实来,还白浪费了一个机会,云飞扬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唯有的强敌,脸色也变了。
「第二招来了。」
他一个跳跃翻过铁沙的头顶,从他上方挟带风雷之声地一剑刺出,只听「当」一声响,铁沙竟是不避不闪,运起铁头功就化了这一招,秃脑门上连个白印子都没有哩,反是自己被震得虎口发麻。
「第三招。」
从第二招顺势向后翻下绕到了狂僧的背后,云飞扬的大喝声掩去了他运剑挟带起的风声。这一剑刺向的狂僧铁沙端坐于蒲团上的尾脊骨,招式也许有点下流,可从头到尾别人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就化了他的招式,实在有点面子挂不住。
「哼。」
那「第三招」的尾声还没落下地来,铁沙就像是背后长有眼睛似的,身子凭空腾起两寸,一屁股把他的剑锋坐到了身子底下,仿佛他本来要攻击的就是他的身体与蒲团间的缝隙似的。
「第四招。」
接下来他使尽了全力,但无论是使诈还是全力出击,却没有一招奏效,心中那种彷徨无助的感觉更甚。
「第十招。」
以右手食中二指挠挠夹住他嵌入自己缁衣内的剑尖,无论云飞扬再如何催劲,那剑就是再也进不了—分。
明白了自己的功力与别人差得太远,云飞扬这十招—过,对这场赌局几乎近于绝望,他赢不了,几乎可以说是输定了。
之前他用话套住狂僧,无论他使什么招数,自己也可以使相同的招式来接他三招,本来就是在取巧。他自信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能现场偷学到他三招制敌不在话下,这样就算是打了个平手,但狂僧是长辈,按武林规矩来说,那也算自己赢了。
可是现在看来,他完全被反过来戏弄了。
他若是以狂僧的招式去接他的招,别说三招,一招就得死。
他没有练过瞬移之术,也没练过铁头功,甚至他的剑可能还比不过人家一根指头坚硬。
「云统领,别跟这种人讲江湖道义!」
冷眼在墙洞里观战的段继勇显然也发现了这少林叛僧的武功之高,实在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的,若云飞扬心无旁贷地再苦练个一、二十年,也许勉强可以与之对敌。
毕竟就算传说中的武学奇才也有力不能及的事,谁又能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
与这已有数十年修为的武林前辈交手,以他们这种年纪,哪里生出来这一甲子的功力?
赶紧打著以多胜少的想法车轮战耗他的体力罢。
「出去!唔……!」
来也是送死,不如让他想办法怎么拖延时间……云飞扬拼命使眼色,无奈看出这里情势危急的同伴们一个都不肯离开。
在这当口,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的狂僧狞笑松开手,只顾跟部下们使眼色的云飞扬倒是没有提防。本是嵌在他指缝间的剑拔出,—时收势不住,打翻了一直摆在狂僧铁沙面前的香炉。
「匡——」一声轻响,随著那小小的香炉带著烟尘滚落到地上,发出令人吃惊的响声,草堂内的气压却倏然沉重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唔门你偏闯进来!在场的一个都不能走,留下命来!」
沙哑而饱含煞气的声音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坐在地上的人嘴里发出来的。
片刻前还像个慈眉善目得道高僧的铁沙,在那炉香打翻后竟然变了。
本来白多黑少的眼睛渐渐从满了一种不祥的血色深红,好像从地狱里闯到人间的恶鬼夜叉。
「云统领小心!」
发出这声惊叫示警的捕快代替云飞扬成为铁沙的掌下亡魂。
别人甚至连狂僧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楚,只见到他的一只右掌已深深嵌入那和身扑过来的捕快胸膛,再拔出来的已经是一只血手。
「慢著,你跟我的赌约还没有结束,在此之前不得滥杀无辜。」
云飞扬又惊又怒,大声喝止他的暴行,并在同—时间运起自己绝妙的轻功向外飞掠。
事到如今,也还是得依仗自己这唯一值得骄傲的轻身功夫了,能把他引多远就引多远,至少能让六扇门的兄弟有活命的机会。
「接我的第—招!」
几个起纵间,两人一追—逃已经深入到了山谷的腹地。
云飞扬听到他这一声大喝,没命也似地向前窜出,说什么也不敢回头接他这一招。
身形胖大,在轻身小巧这些功夫上是不及他的铁沙和尚从脚上除下一双僧鞋,「扑扑」两声一前一后地掷了出来,意图截止在前方飞快逃窜的云飞扬。
他拿这鞋子当暗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暗器会拐弯。
云飞扬听闻脑后有风声,头也不回地侧身让过了那暗器,然后,眼睁睁地看著那一双破烂僧鞋在自己眼前像耍戏法似的,先行的一只突然在空中停滞了一下,后飞的那只与前行的一撞,反而从前方向后打来。
他若不想与那饱含强劲内力的「暗器」迎头碰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后倒跃而出,把自己送回狂僧面前。
险境中云飞扬凌空—个翻身,身体柔软得超乎想象,竟然头踵相接地在空中兜了一个圆圈,刚好把那草鞋的攻击裹在中空的圈心里避让过了,这一招避得险极,却也让追来的狂僧喝了—声采。
不过他这—分心抗敌,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片刻间已然被狂僧追上。
此处已靠近山谷的小溪发源地,不远处可以看到一道白亮的瀑布从山峰上方冲下,
在谷底冲出一个绿光莹莹的深潭。
再往前也已是前无去路的山壁。
云飞扬站定了,回头对上一双血红的眼。
「念在你师傅的份上,我就赏你一副全尸。」
狂僧意态已近疯狂,此时谁也无扼制他体内疯长的暴戾之气。
说起来与他的师门倒有些因缘。
当他成为榜上有名的通缉要犯时,就是刘是接办了他的案子。
当时的自己一路逃躲,后来终与在少林圆通大师的点化下出家,剃渡的时候刘是也在场,还说过希望自己重新做人之类的话语。可现在少林的圆通大师死了,因为一意要以佛性化解自己天生的暴戾之气,活生生被自己打死了;在那之后不久,又听到刘是也死了的消息。
还在少林的自己不由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既然这天如此不公,好人都不会长命,那他还一心想做个好人干嘛?
「还有两招……我们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听他提起自己的师傅,云飞扬为之一凛。但念及已经全无生望的可能,神色又是一黯。
在这死斗离别的关头,他会想起谁,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在心里默念著这一坚定信念,云飞扬咬紧了牙,换上了自己面对强敌时反而变得从容沉稳的笑容……
***
「云飞扬呢?他在哪里?」
就在段继勇目瞪口呆地看著迅如疾风的云飞扬把狂僧引走,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一道蓝影从谷外飞掠进来,打眼还是自己说不出的熟悉。
来人身形甫落,马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毫不客气地扬声开吼。
「小……小蓝?」
段断勇呆呆地开口,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著这公门之花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
蓝如烟在路上碰上几个天香教的人时才知道这里已然开战,同时也打听得狂僧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发狂。这才令天香教上下像送瘟神一样想送他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