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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你做的?”

  “我偷的。”

  “你以前常偷吃?”

  “以前我哥总有桃歌偷偷藏东西吃。我就不行,有一次练功练到深夜,饿的难受只好偷了一个凉馒头吃。”流水吐吐舌头,“那天晚上暗,馒头长了霉,我吃的时候没注意,结果上吐下泻三天起不来床。这还不算,最后被爹发现了,一顿好打。可被爹打的时候,心里想的却一直是桃歌,想她总有一天或许也会藏些什么给我。我要得不多,只要一碗小小的姜汤暖暖身子就好。哥从来不喝姜汤,如果留给我,一定不会让她为难的……”



  风筝听的心中一紧,用自己的手包住流水的手,悄声说:“以后我会藏吃的给你好不好?”

  “其实也不必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因为我偷吃揍我了。”

  啪嗒,一颗泪滴落在油纸上。

  泪珠儿顺着纸皱转了一转,最终滑下油纸,砸在地上碎成千万瓣儿。

  流水伸出空出来的手狠狠一抹眼睛。

  真是不中用!才多一会儿又哭了!来的时候明明白白说好不能在他面前哭的!不能还让他担心!



  风筝面无表情的听流水他的小声抽噎。

  惨淡的星光下,他脸色苍白,五官小巧而清秀,细致的脖颈上小小的喉结在禁欲般的高领中轻颤。

  好象一张隔着白纱的图画。

  他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头发,是在发愁。

  他说:“坏了,我想亲你。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

  泪水立时止住。

  流水显然是被吓到了。

  偷看了风筝一眼,见他还是乌黑着眸子。吐了一口气,小声说:“……那你就亲吧。”

  风筝说:“我看不到你,你自己凑过来吧。”

  流水想了一想,很认真的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凑过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正该做的也都做了,何必扭扭捏捏的呢?

  就把自己的嘴唇凑上了风筝的嘴唇。

  风筝一把把流水拉到自己怀里,转身把他压倒在回廊上……

  …………

  ……

  这是一个美的出奇的亲吻。

  美的像草长莺飞,又像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般勾人心弦,叫人不舍得离开。

  发抖的应该是自己,那么那温柔的,是不是就是他的?

  尽管马上又分不清楚了,何苦要分清楚?这样一直彼此相依,不理睬外面夜凉如水,不理睬外面月上柳梢头,不是很好?

  流水知道自己心跳一点点加快,快到要跳出胸口。那个家伙反而伏在自己身上,手指抚摩自己的嘴唇,笑。这样的笑,又是一个全新的风筝的微笑。

  疼爱的,暧昧的,巧巧的,甚至有几份痞痞的味道。

  不是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味道,而是,像……一个可爱的,坏小孩。

  他爬在自己身上,说:“好了,好了。从今后,伤心的时候想想这个吻,你就该哭不出来了吧?”

  流水大窘:“风筝你……”

  “我?我怎么了?”风筝笑的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齿。

  “你没发现自己变了很多么?”

  风筝就笑不出来了。

  他促着眉头,陷入沉思。

  流水耐心等他开口,忽见他动了动嘴角,以为他终于想到了什么。

  谁想,他却问了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流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别人进天陷么?”

  “为什么?”

  “因为……”

  “恩?”

  “因为你的外面不像你说的那样美好。……我不想让任何外人玷污那个地方,那是我心中最神圣最纯洁的存在。”

  * * *

  转眼,出了头七。

  汉江会终究是一个帮派,一个组织。一个家庭的悲哀可以持续很久,一个组织则必须尽快完成他们的悼念,努力重整威风东山再起。

  六月二十九日,流水终于得了空闲。他找了两个人,为他办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为风筝医治眼睛。

  ……最好再找到使他恢复记忆的方法。

  汉江会也算是湖广地区小有名气的帮派,求医的告示一发,虽然请不到真正的妙手,但还是有不少应招而来的大夫郎中,当然令流水头痛的是其中也不乏牛鼻子老道和光头和尚。

  床塌上的帘子放下来,大夫的手伸进帐子,诊脉。

  大夫姓张,年过了半百,稀疏的山羊胡须和他的头发一样掉落的稀稀拉拉。他学过《抱朴》看过《本草》,《千金方》读的烂熟;柳枝接骨他明白,悬丝诊脉他通晓。他可说是湖广地界数的上名号的神医。

  可他,还是皱了眉头。

  流水在一旁看的心急:“张大夫,如何?”

  张大夫捻捻他花白的胡子,连叹两声:“奇怪,奇怪!”

  “怎么会奇怪?到底能不能治?”

  张大夫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咿”的一声,又皱起眉头,依稀可见帘子内诊脉的手指微微用力。

  “到底怎么样!”

  张大夫看了看流水,终于抽手出来:“这病……”

  “如何?”

  “这病蹊跷啊。老夫愚昧,看不出个究竟。惭愧!惭愧!”张大夫一脸内疚的摇了摇头,双手长揖,“江二少爷,请原谅老夫无能,另请高明吧。”

  流水看着张大夫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伤怀。

  这是第十七个大夫了!

  每一个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反映!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夸下海口,去的时候行色匆匆有如逼灾。

  也有一两个开了药方的,他兴冲冲照着方子去抓药,才发现开的净是些平和中正的安神药——不如不吃。还有一个江湖郎中开的药最是气人。抓药的时候看到药房的伙计冲着自己一个劲儿的笑,正纳闷,不想药方被江鄂一把抢走,他正要去抢回来,却不想江鄂笑的更大声。问过了才知,那郎中开的竟是安胎药!

  治不了就治不了吧!干什么还要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气愤!

  其实,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流水很少生气。逼的急了眼圈一红,哭一场,之后又可以没事人一样欢天喜地。可最近,他发觉自己发怒的频率次数明显上升,不再是从前只靠流泪就可以抚平心头的痛了。

  上天果然不公。

  偏要叫这样一个风淡云清的人儿留下些不足之处!

  风筝只有安慰他——也没什么,我一直瞎着不也活的好好的?打起精神。

  流水不甘愿的应了一声,还是郁闷郁闷的。

  风筝私下里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逗的那孩子开开心心呢?

  ……想不出办法。

  事实上,不用风筝刻意去逗他,当第二个出去办事的人回来后,流水就高高兴兴大汗淋漓的捧了样东西来找他了。

  古旧的木门咯吱一声,流水扑上来搂住他,在他脸上大大亲了一口。

  “怎么如此开心?”

  那孩子先是傻傻的笑两声,拉着风筝的手放在自己捧过来的东西上:“猜猜!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果然是外边的人。

  总有些希奇的东西拿来献宝。

  风筝顺着他的心意的摸了一摸。感觉上,像水,不凉不热温温的山涧溪水。然而不是水,是像水一样柔滑细腻又像玉石肌肤一样温润的东西。再摸一摸。似乎隐隐有些纹路,但当手劲使的稍微大一点时又不见了纹路。

  掂量一下,很大,也很长,但是比羽毛还轻。

  什么东西?

  似乎是布。可,当真有这样似水如梦的布?

  ……说不好呢。

  见了风筝纳闷的表情,流水的满足感直线上升:“听说过东风山庄么?这就是东风山庄织的布。”

  东风山庄?

  风筝颦着眉头。

  是“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东风”,还是“等闲识的东风面”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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