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摸一摸么?”
风筝没有回答,也没有躲避。
江流水的左手就抚上了那具苍白的躯体。指尖滑过尖细的下巴,滑过小小的喉结,滑到深陷的锁骨,最后终在引诱了他的湿发中穿梭。
白日里,包住躯体的布衣连细细的脖子也不肯露出,又怎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身子呢?
时间,静静的流,泉水,静静的流。流过风筝赤裸的躯体,流过江流水同样赤裸的躯体。江流水知道全身正被自风筝那里流来的泉水包裹着。
他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嫂子了,忽然想不起水底的金子了,忽然想不起太多太多了……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
夜深难眠。
江流水在床上辗转反侧。下了床,推开门,满谷的月光尽收眼底。月光下,那把唯一的床让给客人睡的主人就睡在门外满是石子的地上。
江流水盘腿在他的身边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月光,看水光,看着不远处被夜色染灰的梨花。
还有风筝。
他,真的有二十五了么?
明明娇小的身子,明明乌云的头发,明明连一点点胡须的痕迹也没有,明明喉结那么几不可见。
你若是生活在外边,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那么你呢?你有喜欢谁么?你真的有二十五了么?
比星星还多的好奇。
江流水眨眨毫无困意的眼,他知道,已经再也无法怀疑这个人了。
月下,梨花边,一个睡着的人,一个醒着的人。
到天明。
梦在梦中声声和
山中不知岁月。
江流水的时间似乎过的很快,也似乎过的很慢。他看过天亮,他也看过天黑;他看了许多天亮,也看了许多天黑。最初的几天,他尚且统计着日子,但后来,他太过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忽然的落入了一个静止之中。山中不知岁月。
唯一不变的,是他执著着追寻离开的路径的愿望。
在开头的几天里,江流水果然见到了猴子。很多的猴子,老的小的不老不小的黑的白的花的,水帘洞里群魔乱舞的景象,害的他一个劲的盯着风筝直瞅,他呢,又把他和故事中的美猴王联系到一起了。
第一次见到猴群,猴群们用一种敌对的眼光瞪着流水,又裂开嘴,不住嘶叫。可一旦看见风筝,却是见了家人般的贴过去,又是斯磨,又是挑逗的,还满是讨好的帮他“择虱子”——风筝那头美丽的头发怎么会有虱子呢?!流水自然很厌恶的看到猴子们把它们毛茸茸的爪子在风筝水一般的头发中拨来拨去,一脸的不亦乐乎。
瞪瞪瞪。
流水气势汹汹的瞪过去。
猴子们是很有灵性的,被这一瞪,立刻尖叫着四处逃窜。流水在大大小小可笑的猴屁股中看到风筝略略忧伤的表情。满讽刺的一副情景。
“它们终究不相信你。”流水记得风筝当时是这样感叹的,“你的身上,人的味道太浓。”
流水也仿佛确实的看到猴子们得意的嘲笑。
喂喂,你看不到它们的小动作!
后来风筝拿出了藏酒的坛子。那些酒,流水喝了两坛子。是因为那落入他肚子的两坛,猴子们又唧唧喳喳的叫起来。风筝无奈的笑笑:“你们看,来客人啦。不拿出酒菜款待客人是不行的。再说,他可是你们发现后推给我的责任。”猴子们顿时就不叫了。盛下的酒一共五坛。猴子们兴高采烈的围着坛子转。也有几只猴子踱到风筝跟前,送上几匹粗布、一把剑。真若风筝所说。
那布,流水不感兴趣,那剑,流水却是认得的。那是伴他走过多少个风风雨雨,多少个春夏秋冬的剑。抚一抚剑身,一泓春水,梅子敛了娇涩,映在水中,朦胧的骄傲。还有“流水”二字,挥洒泼墨,是流水的流水。
“谢谢,真是麻烦了。”风筝笑着接过。
他在和猴子说话呢,猴子听的懂他的话。——江流水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猴子们取走了酒。江流水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取走的,因为与其说是“取走”到不如说是“凭空消失”来的确切。去请教风筝,风筝正坐在水边打理头发。长长的湿发撩起,溅满了清香与水珠。风筝说他也不知道。
“你似乎不喜欢它们?”风筝问。
“不。只是没有和那么多猴子在一起过。”江流水闷闷的说。
风筝了解的笑。和那么多猴子一起,的确不是一般人会有的经历。
“对了,风筝。你的头发一向都不系,就这样飘散着么?”
“怎么想到这个问题了?”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散着头发,那些猴子才会玩它?”
“我想,那是他们表达友好的方式吧。”
“原来是这样。”江流水继续问,“你的头发都不束么?不是男子二十岁后,即冠了,要束发的么?”
“我啊,好象一直都没系过。没办法,看不见终究还是有点麻烦。”
“那平时会不会碍手碍脚?”
“习惯了。”风筝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手指所到之处发丝柔顺的分开,毫无阻碍的一梳而下。风筝没想到,他的头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这个长度,长的在膝盖处水光荡漾:“咦?怎么那么长了?流水,你说我是不是该弄短一点?”
“不要。”
“哦。那要不你帮我扎起来吧。我摸着,是有点长了。”
“不要。”
这一句,风筝感觉到那个少年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少年的手指也梳进了自己的头发,怜惜的滑落,落在自己的指尖,碰了一下,温温的,若有还无。少年的手指就抽离了。
“我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看。我没骗你。真的。”
第二天,一个大清早,江流水推开小屋的门,就看见八个空空的酒坛子。猴子们明明拿走了五坛子酒。
真是贪杯的猴子。风筝伤脑筋的笑着。
猴子们送来的布,风筝说要为江流水缝一套替换的衣服。一个盲着双眼,一个又手尚不能动。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有多苦难。以至于后来江流水每每想起,总要戏弄的跟风筝说——那时侯我太纯情了,早知道我就该好好的揩揩你的油。
风筝看不见,所以他心中的尺子是他的双臂和双手,无限的信任着自己最原始的感觉。手掌在江流水赤裸的左臂上一滑而过,既而又抚上了流水的腿。最后双手合拢量出腰围和臀围。风筝到没什么,认真仔细,毫不马虎,似乎他是一位忠实的艺术家,他的任务就是倾尽他能力作出一件令他满意的衣服。反观流水,到是整个过程中直呼痒痒,笑个不停。
布是流水帮忙裁出来的,风筝拿来缝。江流水小心的注意过风筝的针线。线到没什么,普通的。反观针,竟然是用鱼骨穿了孔作成。自风筝贴身的衣兜内取出,只见小巧可爱,微微有点弯曲,半透明。在江流水那个年龄的人看来,又是新奇,又是赞叹,拿在手中反复的看,对着太阳,背着太阳,爱不释手。风筝摸着布与布的边脚,小心的一点点下针。裁布的小事,江流水可以帮忙,但真到了飞针走线的工夫上,他可就败下阵来。
衣服缝了很久,也似乎没多久。江流水看到了几个白天黑夜而已。后来缝好了,穿在身上,虽然手工只能算是尚佳,可绝对合体。风筝笑着说,这是有流水的一半功劳。后者听了,心里美滋滋,那几天骨头都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