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阴神色一黯:“你要走了?……”
“恩,行李早就打好了,马上就走,如果有人问我,只说不认识就好了。”
李微阴叹了口几乎无法察觉的气:“还会回来吗?”
“……没准啊……我想应该会吧,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流浪惯了的。”
李微阴愣了一下,只挑挑浓黑的眉毛:“哦,好啊,我等你回来。”
旭日似乎突然蹦出来似的,镀了金色的阳光一下子染满了小巧精致的院落,我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李微阴眼角那点点金黄竟然比尚方宝剑上折射出来的灿烂光华还要美,他就眨眨眼睛,那金点倏然不见了。
我歪着头仔细思考着,半掩的院门忽然被大力的撞开,几个锦衣华服的人直冲进来,抖开手里明黄的一卷卷轴,厉声道:“圣旨到……”
杜子寒被突然而来的状况弄得有些茫然,只得俯下身听了圣旨。长长的圣旨说了一大串,只有最后一句有用,就是要杜子寒速回京城。我挪了挪酸麻的脚,心里合计着这圣旨要用笔用墨的成本,想着有一天见到小远子的时候说他一说,即使皇家财大气粗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杜子寒接过圣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不用看了,杜大人……”为首的锦衣人见杜子寒皱着眉毛看圣旨上的大印,不由得轻蔑的一笑,“圣旨是当今皇上的亲笔,这印自然也是皇上亲手盖上的,总归不会有错。大人您还是打点一下,跟在下回去吧。”
厉风行随手抽出腰间的剑,凛利的剑尖直指那锦衣人的喉咙。
“你要做什么?”他脸色大变,看着距自己不到半寸的剑颤抖的说,“你想要挟朝廷命官?……”
杜子寒也慌忙压下他握剑的手:“风行!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厉风行满不在乎的说,“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装不知道?你被人家盯梢了,没准从你一出京城的时候就让人跟上了。你自己也说过,你来沧洲的事并没有人任何人知道,可是现在却有人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你的落脚点,而且就在你帮我抢了官银之后的两个时辰之内。这说明有人一直不放心你,只要你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昭你回京。而这回京徒中……会有怎样的经历,你不会猜不到吧?所以,杀了这个人,你就当没看见过圣旨,带着小然和我一起走。”
杜子寒一边用眼神示意吓呆了的那个锦衣人不要轻举妄动,一边对厉风行说:“我知道,可是我必须回去,这圣旨确实是皇上的笔迹,我不能坐视不理。而且……”他看了我一眼,“有件事,我还没办到,我不能丢下。”
“杜子寒!”厉风行愤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小然?”
杜子寒的脸突然抽动了一下。
“在你的眼里他可能永远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要的是什么?”薄薄的晨曦中,厉风行淡淡的说,“你以为小然真的就笨到一把尚方宝剑只租十文的地步吗?”
杜子寒看看我刚打了哈欠的脸,丢给他一个“很有可能”的眼神。
厉风行无力而语:“算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杜子寒,难道昨天晚上畅快淋漓的拼杀,就没让你想起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吗?”
杜子寒神色黯然说:“没错,昨天我帮了你们。可是沧州的情况不能就这么挂着。你们弄的那些东西,撑得了一时,哪能撑得了长久?”
“杜子寒!”厉风行大怒。
朝阳已经完全是光芒四射了,苍洲的天难得的晴朗而透明。厉风行小小的院落照得清澈的美丽。任何一种颜色都光鲜而透明般的艳丽。厉风行的剑尖依旧指着瑟瑟发抖的锦衣人。杜子寒伸手想要阻止,却终又放了下来。
“小寒……”我窃窃的说,“我们不当官了好不好?也不报仇了,天下国事不管了好不好?……”
“……”
晚夏的风吹着,丝丝弱风将我本就无力的话阵阵打碎,揉在片片艳阳里,遁得无影无踪。
杜子寒剑眉皱了皱,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动了几下,忽又一叹,猛然出手,握住厉风行的手腕,轻轻一搁,厉风行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
杜子寒一把将我紧紧搂入怀里。我窝在他的臂弯,似乎能感觉到他胸口急剧跳动的心脏。只一瞬间,他又将我推了出去,我单薄的身体落在厉风行毫无准备的怀中。
“西北,燕云山,”杜子寒冷静的对他说,“找我师傅燕云子,我曾经和他约定过,如果我有什么事发生,他会帮我照顾我爹。风行,拜托你送他过去。”
刚解了危险的锦衣人却大声喊:“谁也不能走!杜大人随我们回京,剩下的都给我拿下。”
杜子寒俯身拾起地上的剑,拦住几个意欲前行的人:“你们传的是圣旨,拿人不在你们的职责之内吧?这院子里的人无论是良民还是通缉的要犯,只要你们拿不出官府的查令,一个也不许碰。”
几个锦衣人一时不知所措,杜子寒厉声断喝:“风行,现在就走。还有……粹袖,你也跟去,要好好照顾太爷!”
我被厉风行满满的抓在怀里,回主屋取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小小的行李,和几个人一路冲了出去。
明明是艳阳万里,看在我的眼里却是蒙了一层雾水。杜子寒依旧和几个人对峙着,我好象一只哭闹着的猫一样被厉风行夹在怀里。在我们经过杜子寒身边的一刹那,我迷蒙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闪了点点的晶莹。
***
路是夕阳古道,马是西风骏马。
出了沧洲,西北而行。厉风行说再几日光景就到燕云山了。眼看斜阳归山,他说前面怕是没有店家了,就干脆找了块干爽的空地,倚着树干席地而憩。
结果,一起上路的人只有三个。厉风行,粹袖和我。远歧和远酹最后决定陪杜子寒一起返京,李微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肯和我们一起走。厉风行竟然也不担心。他说李微阴聪敏伶俐,在当地人脉又广,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已经入秋了,虽然厉风行燃起了篝火,还是抵不住背后袭来的阵阵凉意。粹袖取来一件夹里的衫子,轻轻拢在我的背上。
“唉!”粹袖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男人啊,就是这么回事。你看那两个人,平时缠你缠得再紧。一遇见……还不是把你丢得远远的。”
厉风行停下正烤着的馒头,抬头吊起眼睛看了看她,阴阳怪气的说:“唉!说女人啊,也是那么回事。平时再不屑一瞧的人,一但真的离开了,也开始想了。”
粹袖难得一见的将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变成了青筋暴突的金刚怒目:“你胡说些什么呢!”
厉风行奸笑:“对不起对不起,……唉!把盐递给我……”
粹袖在他放在地上的包裹里翻了翻,找到一个小纸包:“你带的东西还怪齐全的。”
厉风行嘿嘿的笑着,把盐撒到馒头上:“我可是东跑西走惯了的。当然要备些常用的东西了……喏,好了,开饭喽。今天只有馒头和水了,将就一下吧。”
他把馒头片从火上取下来,递给我们,就着壶里的水啃了起来。我把香喷喷的馒头捧在手里,叹了口气,终又放下。
粹袖放下手里刚咬了两口的馒头,怜惜的问我:“太爷……你又不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