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着一张不悦的脸,谌烽问他身旁的唐教练。
「她……」
唐教练急忙从点名夹翻出假单,解释:「余同学眼睛发炎,请假一次。」
「又请假?」
疑问从心里延烧到眼底,瞇着黑眸的谌烽问:「这么巧,每回实地跳水,她都有不同的理由请假不来。」
「呃,余同学的体质……比较特别。」
唐教练内心惴惴。共事两周,这位跳水界的天才,从没因为这些学生的资质平庸便轻率教授、随便指点;相反的,谌烽严格又认真,他每一次上课皆倾囊相授,丝毫不藏私……这么认真的人,想必受不了打混的学生吧。
「她中午来跟我请假时,眼睛的确红红的。」
虽然对这位同学的高缺席率,唐教练一向也很头疼,但怕严格的谌烽发怒,她仍是连忙替心飒解释:
「不能下水,我想余同学应该也很遗憾。」
不过,三个年级跳水组的学生加起来共有二十九名,他为什么偏偏注意到余心飒?
与谌烽深黝的眼对视,唐教练愈解释愈纳闷。「这样好了,我让同学去教室瞧瞧她好些了没。」
没请假去看医生,还能待在教室?
谌烽严凛的脸色又沉了两分。唐教练正想叫三年级的学生去看看学妹,尚未开口召唤学生,就听他道:
「不用了,我亲自去看看。」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种特殊的体质,每逢实地跳水,便会「恰巧」发病,不能参与。
抑着一股欲发的怒火,谌烽问了教室的位置,大步朝混仙的方向迈去。
结果,踏进高二体育班教室后,他看见不知死活的女孩侧头趴在桌面,一副睡得香甜又怡然的模样。
「妳太过……」
教室窗户开敞,慵懒的南风穿过操场,吹进教室,拂上贴在心飒脸颊的头发,几缕发丝因风吹拂覆上了小巧的鼻尖。谌烽在她桌旁站定,他低头看她,就见她下意识拨开令人发痒的发丝,然后,便转头继续安适地睡她的觉,一点也没察觉有外人闯入了教室。
谌烽有些光火,又有些无奈。
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怎么能在接受陆上训练时表现如此出色?
他想即刻摇醒她,拖她到跳水台上,狠狠吼骂她的怠惰,然后叫她练到天昏地暗,练到手脚发软,不许休息,不许借故偷懒,不许浪费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天赋。
可是……她睡得如此香甜,红润的唇,甚至漾着满足的笑意;他突然想起了她早晨及放学后的打工,她……是累极才如此沉睡,浑然不觉外人的存在?
「起来。」
按捺下心中横生的恻隐之情,他伸手摇晃心飒的肩头。
「不许再睡,起来。」顶尖运动员不该错过任何练习机会。
「唔……」
好吵,心飒将脸埋进手臂下,阻绝扰人的噪音。
「余心飒,妳起来。」
打定主意唤她清醒的谌烽,沉着声,低头俯近她耳际。
「嗯……」
头一偏,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掀,寤寐中,心飒瞥见那个近来很常见到的面孔。
是谌烽。「啊!」
睡虫顿时被吓醒,心飒惊叫一声,头猛然从桌面抬起。
「你──」摀着太阳穴,睡眼惺忪,心飒抱怨着:「你怎么会在这?」不去指导学生,却突然跑来教室,他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为什么没去练习?」没理会她的怨言,板着脸,谌烽反问。
「眼睛发炎,我不能下水。」这理由够充足吧?瞪一眼冷得足以冻死人的不锈钢脸,心飒的语气也很冰冷。
「发炎?」
伸手将心飒前座的椅子拉出,长腿一跨,谌烽瞬时坐至她面前。「我看不出妳眼睛有任何异状。」他紧盯着她清亮的眼。
「哪是……」心飒喊冤,才想说她眼睛很红很红,却突然记起中午去跟唐教练请假前点的药水,经过好一些时刻,药性恐怕早已退光光了。
「咳,反正,我眼睛不舒服,痒痒的。」
心飒瑟缩了下,垂下心虚的黑眸,瞪着桌子辩白。
「理由太烂,我不接受。」
站起身,谌烽将椅子踢回原位,离开教室前,他撂话:「把泳衣换上,跳水池见。」
「我、我对水过敏!」
瞪着坚毅的阔背,心飒哀号。
对水过敏?这理由太可笑,让谌烽很有骂人的欲望。「我则对妳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很、过、敏。」他回身,严厉斥她。
好凶。早料到谌烽当了教练,一定会讨厌她的心飒,觉得自己好可怜,她垂首喃喃:
「哼,亏我这两个礼拜在体育馆内练习时如此努力,早知道在弹床上翻来跳去时,就不要那么认真。还有,绑保护带练跳时,也不要那么用心……」真是,真是一切都白费!谌烽完全没因她陆上训练很认真,就放她一马,任她请假嘛。
「妳说什么?」
「啊,没、没有。」奇怪,他什么时候又走回她眼前了?心飒抬起头,很识相地假笑一声。「我是说托教练的福,我眼睛已经痊愈,完全不痒了。」
小女孩笑得很可疑,谌烽很难相信她。
「既然如此,一起走吧。」
拎了她的衣袖,谌烽直接押心飒上跳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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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男生女生,二十八名体育班跳水组的学生,皆睁大眼瞧着他们。
大家看见心飒臭着一张脸,被他们很景仰的谌烽押在池畔,认真地做暖身动作,然后,暖身完毕后,表情愈来愈僵冷的心飒又被伟大的教练推上阶梯……
不会吧?!
北京来的跳水天才,看重从未得过任何一面奖牌的心飒?
众人不敢相信。可是,谌烽态度好认真,表情好严肃,如果不是对心飒另眼相看,何必花这么多时间盯她?
看──他、他亲自押心飒上跳台,亲自耶!阶梯上的学生纷纷闪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往上登去。
「回来。」
在心飒往三公尺跳板踏去时,谌烽叫住她。「继续往上爬,今天跳十米台。」
「十公尺……」
心飒咽了咽口水,愤愤的瞪向他。
「有疑问?又对水过敏?」
她怨恨的目光很刺人,谌烽沉了嗓,不客气的质问她。
「没有。」
头一甩,心飒很有气魄地回头爬她的十米跳台去。
再一次,阶梯上的学生,被看起来很有魄力的心飒吓得纷纷走避──不会吧?他们那个每次上十米台都得哀号五分钟、叹气三分钟、或至少紧抱柱子两分钟的心飒,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样,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胆人?
「看我以后怎么整你!」爬爬爬,用力踩过楼梯,心飒发誓。
「我最恨被人强迫,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强迫回来!」爬爬爬爬爬,她愈说愈气,愈说愈大声。
「呸,什么最欣赏有斗志的人,收回收回,收回这句笨蛋才会说的话……」
在咒骂谌烽「霸道」十几声后,心飒终于来到她一向惧怕的十公尺跳台。
「我没有惧高症,绝对没有惧高症,没有、没有……」
缓步踱至跳台尽头,站稳脚,碎碎念着每回跳水前的喃语,正要鼓起勇气蹬台往下跳时,她脖子上的寒毛突然竖了起,「啊!」她回眸,赫然看见谌烽就站在她身后。
「你、你……」
你你你,唇颤抖,她说不出话来,心脏飞快跳动,虚软的感觉一直拉扯她的末梢神经,蓦然发觉在高处不胜寒的跳台上,她的背后竟然站了个人,心飒的魂魄被吓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