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接受一个完全不记得前世,而且因生长环境不同,有不同的思想、做法的我吗?你能接受和亦谦完全不同的我吗?最重要的是,万一我没办法回报你的爱时,那该怎么办?」
他冷冷的问,「什么意思?」
「万一这辈子的我没有爱上你,那该怎么办?万一我只想和你当朋友呢?所以我选择隐藏我已经完全知道上辈子的事,这样至少你不会将所有的情感全倾巢而出倒在我身上。亦谦已经负你上辈子了,万一这辈子我再负你一次,该怎么办?你承担得起这种打击吗?而我又该如何自处,才不会良心不安?」
他放软表情转过身来,将手轻放在她肩上,「妳又想太多了,我自己都和上辈子的纪萱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又怎么会要求妳和亦谦完全相同呢?」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我也不要上辈子那种痛苦绝望的爱情,我只要妳愿意接受我的感情,给我机会来得到妳的心,这样就好。」
「关于昨晚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要恶作剧,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沉迷于过去的痛苦中,忘掉那些陈年旧事,往前看未来,而不是要让你再经历失去亦谦的伤心。我承认我的做法太粗糙,反而造成很重的伤害,你能原谅我吗?」
他柔柔的注视着她诚挚的眸子,「我原谅妳,但是妳要给我机会,这样公平吧?」
成芷微笑着点头。二人坐回餐桌前,继续未完的早餐。
「妳是什么时候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我不相信妳是在知情的状况下,对我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害。」
「严重的伤害?」她歪着头问。
他的耳尖红了。「妳的膝盖,害得我三天走路都很痛苦。」
她拿起餐巾纸遮住自己忍俊不住的笑容。「这教会你不要随便看别人的胸部,至少先问过才可以。」
「回答我的问题。」他假装正经的样子,一张俊脸却胀得通红。
「那时候我真的还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才会对你痛下毒手。」
「所以妳是在昏迷的时候知道的?那时究竟发生什么事?」
成芷停住笑容,咬着下唇想半天。该告诉他吗?算了,迟早要让他知道的。
「我是被亦谦的鬼魂吓昏的。」
明旭的脸色变了。「在哪里?」
「在假山后面。你没回去过恭王府吗?」
「我没踏入假山那里,我……」他缓缓摇头。
她了解,假山底下就是纪萱的葬身之所,他不想勾起当年的回忆。
「所以纪萱还在里面,你没替她收尸?」
他忽然横过桌面,握住她的手,「不谈她,我就是她,妳在哪里见到亦谦?」
她莫名其妙的火气上升。「你让她独自在那又暗又冷的地方过那么多年?!」
「我说了,我就是她,我在这儿……」
她火大,甩开他的手,转头不理。
他急急站起,走到她身旁蹲下,拉拉她的手。
「求求妳,告诉我,他在哪里?」她还是不看他,也不作声。
「那妳要我怎么做?去替她收尸?有必要吗?找不到亦谦单单埋葬她有什么用,和现在有什么差别?」
她转过头来,「你的意思是说,要找到亦谦来和她合葬?」
「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低头看着他的尾长丹凤眼,「你知道吗?你好傻,为什么要坚持长得像他,这不是时时刻刻让自己难过?」
「那是我上辈子的心愿,这样我至少还可以天天看到他。」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透过掌心传达满心的怜惜。
「这样不就变成自恋狂了吗?」他按住她的手掌时,她问。
「不,我一直认为这是我心爱的人的脸,不是我的,所以被我的脸孔吸引来的女生,我都讨厌。」
她无言的摇头,想不到换了一具躯体,还是一样死心眼。
他索性坐在地板上,按着她的手,不让她缩回。
「快告诉我,妳是在哪里被自己吓昏的?」
她微皱眉,「不是被我自己,我是我,他是他,我已经来投胎,怎么还会有灵魂留在旧时地?」
「妳没听说过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就是天魂、地魂、人魂,每一世的人魂都是由母胎中培养生出;而天魂和地魂则是古老的灵魂,它们会继续投胎,但每世的人魂则不会,所以留在当地的就是当年亦谦的人魂,也就是妳上一辈子的原灵。」
是这样?所以才会自己吓自己,还吓昏了?
「我是在假山后面的花园里看到他,当时他趴在地上,我还以为是你昏倒在那里。后来看到他胸前有好大一个伤口,几乎整个胸膛都被打烂了,才知道他是鬼,就昏倒了。」
「他有说话吗?」
「好像有,等等,让我想一想……好像说了句『找到她,带她到我这里来』,当时我还不明白……喂,你怎么又……」她翻白眼。
他把头埋入膝盖中间,不让她看见。
就是这么麻烦,她都不知该如何评判他的行为,说他是男人,却是女人的灵魂;说他是女人,却又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躯体。
「是我的天魂、地魂在哭,人魂是男的没哭。」他声音哽咽的说,「后来怎样了?」
她做个鬼脸,他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后来我就回到纪萱跌下马的那一年,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年。」
「那是八国联军的前一年,也就是一八九九年,那一年我十七岁……」他抬起仍有点红的脸。
「是纪萱十七岁,我跑到她的躯体里,看着一切发生,直到她死在地窖里,整整一年的时间。」
他怔怔的望着她,像是在回忆。
「我在纪萱的身体里看着周遭发生的事情,那种感受很真实。我知道我会有这样奇特的遭遇是因为纪萱用金刚杵许愿的结果,她到死都还在怨亦谦的绝情,既然我是亦谦来投胎的,只好接受这样的诅咒。」她瞄一下自动握上来的手。
「我原本以为那是别人的故事,只要轻松的看着就可以,但就算是以看电影的心态,我仍然被他们的互动影响,跟着他们的情感起伏跌荡。纪萱哭,我也跟着哭,她生气、羞怯、高兴,我无一不感受到,这样活生生的过一年日子,我只能用心力交瘁来形容。」
他的眼里闪烁着理解的光芒。
「纪萱在最后的时刻,我也觉得自己快死了,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那种痛苦,当时我告诉我自己,绝不要再过一次这样的日子,我不要像她那样爱得宁愿投火自焚,也不颐放弃。
我知道她情深似海,愿生生世世永相随的决心,但这种爱让我胆战心惊,如果我达不到这种标准时,怎么办?」
「妳只要不要像上辈子那样拒绝我就可以了,请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我才不可能像他,他是个懦夫,不敢爱,又不愿放弃,徒增二人的痛苦……」
「不是的,妳不要怪他!」他马上反驳。
「你看,你到现在还是替他说话,你爱的人是他,难道你要一辈子拿他和我比较?我是我,他是他,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心思来吻你、来抱你;更不能理解他为何坚守叔侄的界限,却又犹豫不决,不能慧剑斩情丝,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令我无法认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误会了!我的奶娘在我八岁时去世,从此没人敢劝阻我们要避嫌,除去你读书、习武的时间,我们几乎朝夕相处,那时情苗已经深种。一直到你十五岁时,有天你给我一颗舍不得吃的贡糖,我说这糖好好吃,可看你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我不忍独吞,于是叫你靠过来,要分一半给你,谁知我们的唇一相触,两个人吓一跳,我把糖全给了你,你说要还给我,于是你吻了我,这个吻之后,我们的情感像破土的幼苗,快速生长抽叶。
你十六岁时告诉阿玛要娶我为妻,阿玛拒绝了,他告诉你叔侄不可以结婚,因为血源太近,将来可能会生下痴儿;而且这也违反人伦,那时候你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是被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