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俏脸陡然之间躁热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脸红个什么劲。
杰西愣愣看着他夸张又害羞的反应,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小子可爱极了。
两个人,四只眼睛,眉来眼去瞪了老半天,整个树洞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奇怪。
没办法,各怀鬼胎的两人,只好装模做样心虚地挪了挪身子,很有默契将彼此距离愈拉愈远,然后,安安静静度过了一个尴尬又奇怪的夜晚。
隔天一早,天气终于放晴了。
维兰德首先钻出树洞,见到久违的阳光,忍不住兴奋大叫。“呀呵!太好了,可以回家了!”他举高双手、手足舞蹈,呐喊的声音足以震翻天。
“杰西,杰西,快起来!”爬进树洞里,维兰德大力摇着还在睡觉的杰西,“看啊!太阳出来了,快起来……”
“嗯……”杰西懒洋洋应了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带了丝干涩。
“咦?你怎么了?”注意到他苍白的面容,维兰德吃了一惊,忙伸手探上他额头,“天哪,好烫,你发烧了!”.
“嗯,是吗……?”杰西微睁了睁眼。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什么病,也不知道发烧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他现在头好重好痛,喉咙又干又热、像火在烧一样灼得他全身虚软无力。
维兰德看了看他,立刻当机立断,拉起他,“走,我带你下山看医生!”
杰西全身瘫软任他拉着。
“如何?还起得来吗?”维兰德将杰西左手胳膊环过自己肩膀,偏着头,将他身子整个撑起。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杰西将身体重心无力地往他身上靠去。
没办法,他现在头重脚轻、整个脑袋瓜嗡嗡响翻天,只能依靠这个柔弱又娇贵的小子了!
出了树洞,踏着多日来连天飞雪积下的厚厚雪粉,两人一步步缓缓往镇上走去。
身边带着杰西,维兰德没法子走得太快,从早上一直走到中午,只勉强走了三五里路,放眼所及除了一片白蒙蒙的雪地外,彼端地平在线什么也看不见。
眼看着太阳即将从头顶通过,前方路途却遥遥无期,维兰德心中不免急了起来。
杰西的身子愈来愈重、意识也愈来愈模糊,叫他的时候,有时连应都不应一声。
“杰西、杰西!你醒醒啊!”维兰德又喊了几声,身边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杰西,你别装死啊!”维兰德索性叫了起来,这家伙要真出了什么意外,那这片天苍苍、野茫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山孤岭上不就只剩他一人了。
想到这儿,维兰德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心里一急,脚步愈走愈慌,一个不留神,呯咚一声,踢到路边一颗小石头,绊了一跤,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子立刻呈喷射状悲惨地向前滑去。
像滚陀螺似地,湿漉漉的雪地让两人身子连滚带爬,直打了好几圈子才停下来。
“唔……可恶,痛死我了!”维兰德骴牙咧嘴叫着,伸手抚着擦破皮的膝盖勉强站起来。
“杰西,你还好吗?”一拐一拐走到杰西身旁,维兰德忧心地查看他的情况。
他刚才跌倒的声音又大又响,不知道有没有摔伤哪儿?
“嗯……”杰西闷哼了声,原本已呈昏睡状态的脑袋瓜被摔得七荤八素,不得已只好痛醒过来,“妈的,你想摔死我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粗鲁不堪的脏话。
还好,还会骂人,应该死不了!
维兰德松了口气,问道:“你还好吧?起得来吗?”
杰西张开因体热过高而泛红的双眸,狠狠看了他一眼,“扶我起来!”
维兰德顺从地拉起他,正要起身,突然,杰西的身子像被头猎枪击中的黑熊一样,砰地一声,庞大的身体四肢猝不及防整个虚软无力摊倒下来。
“杰西、杰西!”维兰德大吃一惊,赶忙想扶住他,却因重心不稳,两人再次一同摔倒在地。
“杰西、杰西,你醒醒啊……!”
继兰德扯着嗓门,拼命大叫,手脚并用捶打他。奈何压在身上的人始终像具冰冷的死尸般,没有任何回应。
不!不要!别丢下他!
“杰西!”维兰德不死心大叫着。
没了钱、没了车,在这荒陌雪地上足足饿了三天三夜,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伴又死了,天哪!他该怎么办!
不!不要!
“杰西……”
握着冰冷无温的双手,一动也不动的僵硬躯体,维兰德突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都怪他,要不是他怕冷,杰西也不用每天睡在洞口帮他挡风遮雪,要不是他耐不住饥寒,杰西也不用每天饿肚子、还冒着风雪出门捡柴,这么冷的天,当然会冻出病来!
爬起身,跪坐在雪地上,维兰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的恐慌。
含着泪水,他强打起精神、撑起身子,双脚屈跪在地上,握住垂挂在胸前的十字架,一字一句头头说道!“我亲爱的……圣母玛莉亚,慈悲的主耶稣,请您保佑在雪地中不幸迷途的两只小羔羊,请您保佑您可怜的孩子,指引我和杰西一条光明的道路,我祈求您,祈求慈悲的您……”
一遍又一遍,维兰德近乎低泣般不停反复祷告着,他打出生以来一直是衣食无缺、安枕优渥,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心慌、如此狼狈,又如此迫切着渴望着圣母的慈悲与恩泽。
祷告过后,他低下头,摘下自己胸前的十字架,缓缓地,将它转挂在杰西脖子上。
“来,这链子给你,有了圣母玛莉亚的保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平安得救的!”
扶起昏迷不醒的身子,维兰德将他双手环在自己脖子上,又抓过他双脚,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抹起泪痕,迈开步伐,继续朝着不知名的远方一步步走去。
第六章
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路、涉过多少溪流、穿过多少森林。
维兰德忍着脚上的疼痛、还有身后压得自己脊椎骨快断掉的庞大重量,终于,在星斗挂满天空之际,踏进了清幽安静的威玛小城。
带着一副天见犹怜的惨兮兮模样,维兰德拼了命敲响教堂的门。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响个不停。
“谁啊!敲得这么急!”正准备休息的教士,听见这催魂似的敲门声,赶忙披了袍子快步走出。
一开门,见到两个狼狈的孩子,吓了一大跳。
“天哪,喂,快快,快来人帮忙哪!”开门的教士转过身子,大声吆喝几个正准备就寝的同伴一起出来帮忙。
不一会儿,几个大男人七手八脚将杰西抬进后院的小屋子,又赶紧差人上街请医生过来看诊。
一会儿烧开水,一会儿递毛巾,忙得不可开交,一竿子人直忙到午夜过后,见杰西高烧逐渐退下后,才陆续离开。
教堂后边,小小的石造屋里,又剩下维兰德和杰西两人。
搬了张矮凳,坐在床边,维兰德靠着身后石墙,就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看着身旁呼吸均匀的杰西,心里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医生说了,这家伙烧得很厉害,要是再迟一点,只怕就没救了。
想到这儿,维兰德不禁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
还好,这家伙没事!
清晨,薄曦冉冉吐露,透明的晨光穿过玻璃窗,洒了满室温柔宁静。
小石屋里,白色被单上的人正酣甜安稳地躺在床上。棱角分明的五官侧埋在温暖的枕被间,一头长乱未理的粟色发丝狂妄不羁地散扬在被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