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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璃瞥他一眼,解释道:

  “你可别小看这截枯木,这种被烈火焚烧过的梧桐木,不仅木身干燥透气、而且不带任何丁点湿露,是难得一见的制琴好材料。”

  “琴?”

  “是啊,琴。”



  “那玩意有趣吗?”

  萧璃好笑看着他,这家伙的问题可真多。

  “算有趣吧!”

  “是吗?那敢情好!”李希琉帅气一笑,一手抢过萧璃手上有点带锈的小斧与凿刀,

  “让我来吧,你手骨那么细、力气又小,这些刀斧一把比一把钝,让你这么磨磨蹭蹭,只怕敲上三天三夜连个琴角也凿不出来呢!”

  “你也太瞧不人了吧!”萧璃怒瞪他一眼。



  “呵呵,做什么这样生气?”李希琉仍是笑着,一把抓过他纤细的手, “瞧,你的手都红了,会痛吗?”

  “你?……”

  “我是舍不得你太辛苦,才想帮你的。”这是真的,李希琉对这个,生世有如谜雾般的奇异男子,一直觉得既好奇又想帮他。

  “怎么?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上点药?”

  “不,不用了。”萧璃抽回手,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那就好。”李希琉又笑了开来,灿烂耀眼的傲然俊姿、自成一格的风华气度,彷佛头上顶着金色皇冠的帝王,炫目亮眼的让人不敢逼视。

  凝望着他,萧璃心中又泛起了强烈的欣羡与仰慕。

  真好!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有这样一天的来临?有那么一天,可以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大大方方、潇洒磊落地走在阳光下,用不着躲躲藏藏,也用不着一天到晚躲在这个可怜兮兮又暗不见天日的树洞狭缝中求生存!

  *****

  一个月后,李希琉终于离开了桧木居。

  萧璃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毕竟,李希琉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一辈子陪他在这荒山孤岭中过一辈子。

  临走前,李希琉曾问萧璃是否想跟他一块儿走,当然,萧璃坚定否决了。

  这片林子就像他的护身符,出了这儿,他没有自信可以抬头挺胸、活得坦荡无畏。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得如此软弱了?以前那个心高气傲、孤冷不驯的九皇子到哪儿去了?三年多的非人道生活,似乎已磨尽他一身的矜骄与生为皇室贵族的尊荣。

  坐在素净雅致的古琴前,萧璃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身上每一条细腻婉转的纹路。这张琴,是李希琉花了他好几天的时间,亲手为他雕凿的。真不敢相信,完全不懂音律的他,竟能遵循着自己的指示,一刀一釜、一笔一划,辛辛苦苦帮他磨制出这张琴。

  到现在,萧璃还是觉得有点像在作梦。

  他不知道李希琉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也许是同情、也或许是可怜,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总之,他很喜欢有人重视他的感觉。

  轻抚着琴弦,他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明年春天,我再来看你。

  真的吗?明年春天,他真的会再回来吗?

  李希琉说他来自南方龙腾,龙腾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那儿也有桧木林吗?如果有,是否也像这片林木般如此清香又令人安心呢?

  *****

  天盛琰帝二十四年初秋,时值龙腾永占九年,惊传龙腾皇李欣猝死,举国哀悼、百官缟素。

  李欣传位三皇子李希琉,是为龙腾新皇,年号天祺。

  翌年初春,龙腾正式对天盛开战,皇帝李希琉御驾亲征,率大军二十万沿沙罗尔斯河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先攻南方要寨阿郢、再取中都天壤,断秦河、收祈山,全军宛如得天之助、锐不可挡,直捣皇城燕京,一举毁掉天盛数百年雄霸基业。

  龙腾大军破城后,天盛皇帝萧琰绞白绫自缢,五皇子萧靖连夜潜逃、生死不明,余皇子公主或饮鸩自戕、或顽抗惨死、押入天牢候刑者皆有,一干皇族数百余人、无一幸免。

  从清晨开始,萧璃一颗心就一直无法安稳,直觉今天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从小,他就像有预天能力似的,对许多人事物特别敏感,尤其是对旁人身上散发出的善意与恶气更是敏锐。

  抬头望着天空难得绽出的清澈湛蓝,他取出古琴,在穴口外弹奏起来,琴声方扬,啪啪,两条琴弦忽地断裂,强力弹起的细弦锋利割伤萧璃的指腹。

  蹙紧眉心,萧璃停下手中拨弄的长指,仔细检视着琴身及琴弦,怪了,最近这几条弦好象特别容易断。

  算了,今日一直心神不宁,静不下心弹琴,不如就下山换几条新弦吧!

  抱起古琴,缠上头巾,萧璃步出洞穴,径自下了山。

  *****

  自从龙腾大军破城后,萧璃就几乎不曾下山了。

  一则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城里小老百姓个个人心惶惶、局促不安;再则他听说龙腾王治国相当严峻,前朝余党遗臣中,如有诚心归顺者一概收吸附附旗下,如有忤逆不从者一律推出午门斩首。算起来,他也是前朝余党的一份子,而且还是那不得不杀的皇室宗亲,多少得避避啊!

  抱着琴,来到南门街角的 “寻音阁”,像往常一样,萧璃请店里的师傅帮他重新攒上两条琴弦。

  “断得这么厉害啊!”老师傅看着残破的琴弦中打了好几个死结,那是之前萧璃懒得下山,自己胡乱接起来的结果

  “是啊,不知为什么最近这几条弦断得凶呢!”萧璃也觉奇怪。

  老师傅捻了下白须,看看萧璃、又看看那张古琴, “也许,她不适合你吧!”

  不适合?什么话?这可是他唯一的朋友送给他的东西。

  “师傅何出此言?”

  “有道是情深缘浅哪!”老师傅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

  萧璃不解, “师傅语意甚深,可否明示?”

  “呵呵,哪有什么深不深的!”老者笑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老头子闲来没事发发牢骚罢了!”

  是吗?萧璃眼中充满胡疑。

  “好了,拿去吧!”老师傅将攒好新弦的琴递还给萧璃, “小伙子,这琴似乎黏你黏得挺紧的,整个琴身都是桧木香啊!”

  哦!是吗?这他倒没发现。

  萧璃笑着接过琴,道了谢,方才踏出琴阁离去。

  一出琴阁,对街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妇人尖叫的哭喊。

  “官老爷,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家兰儿吧!”一名老妇人跪在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面前,老泪纵横将头低垂到地,猛敲着地面、苦苦哀求。

  一旁,几个男人强押着一个年纪尚幼、神色惊慌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场官家强抢民女的戏码。

  “诶!我说魏大娘你就别再磕了。”武良实在受不了这老女人哭哭啼啼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我家老爷看上你女儿,那是她的造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哭得一副好象家里死人似的、尽触人霉头!”

  魏大娘对武良的劝话像是没听见似的,挪着膝盖半跪半爬到李永泰脚边,抱住他粗壮的腿腹,哽咽道:

  “李大官爷,老奴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家兰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

  一句话尚未说完,李永泰长年习武满蕴力道的右脚猛力一踢,蹬时将魏大娘整个身子踢飞老远,病弱不堪的老骨头整个腾空飞起、又重重落下,摔得她筋骨俱断、整个人瘫倒在地。

  围观的众人个个掩口惊呼,却没人敢上前仗义执言。

  魏大娘撑着一口气,坐在地上,半仰起身子,一缕缕怵目惊心的血泊从她口中不断涌出,滴落站在一旁的萧璃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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