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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钟洋的相识是在入学后的第三个月,那天我们两个班都在操场上上体育课,项目是测1500米。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分厌恶体育课,尤其是课上总是长跑跳远什么的,非常枯燥,所以我让我妈开了一大把的空白假条——她是R大校医院的大夫,假条这种东西我富余的叠纸飞机扔着玩,非常奢侈。每逢没意思的课就随便填个病交上去,后来和钟洋熟了又分了一大半给他。他们球队每天训练强度很大,体育课根本是小儿科,不值得浪费时间。

  为了不使老师过于没面子,我们俩不得不在病因上花样翻新,三年来我们累计使用过的有:发烧、胃炎、肠炎、痢疾、阑尾炎、盲肠炎、肌肉拉伤、踝关节扭伤、视网膜脱落……钟洋有时会很羡慕女生,因为有个生理痛可以每月都用而不会被怀疑。

  但是那天是测验,如果我不参加的话就有可能体育课不及格,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比文化课全挂还丢人。

  体育老师一声哨响,我夹在几十号人中间冲出起跑线,刚跑过200米就从人群中钻出来,直奔升旗台。那个升旗台有个很大的底座,刚好与老师的视线向背,我初中三年都是猫在这儿等别人跑完第三圈之后,再出来跟着跑个半圈蒙混过关的。



  当我绕到台座后面,发现钟洋正坐在那里抽烟。他抬头看见我,笑了笑,给我腾了个空。我坐到他旁边问:“还有吗?”

  他掏出一包中南海,我点燃一根叼在嘴里,仰着头朝天上吐烟圈。

  天空一碧如洗,鲜红的国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我们俩在国旗下公然违反校规。

  一会儿他们班的人先跑回来,他掐灭烟,站起来,朝我摆摆手,说:“我先走了啊,席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急急忙忙挤进一群满头大汗、呼哧带喘的人堆里,跑远了。

  以我现在的心情去回忆,钟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有很浓的悲剧色彩,这显然是不客观的。但是在当时,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确大吃一惊。



  是我惊讶的不是他知道我的名字,就像我也知道他的名字一样,我们俩都是学校里的名人,但出名的原因并不相同。虽然在女生眼里我和他都很帅(这点并非自作多情),但并不是主要因素。我们那一年帅哥大丰收,每个班都能摊上两三个,让人不禁怀疑招生老师是看着照片划的分数线。

  钟洋的出名是所有男生梦寐以求的那种,他是校足球队的前锋——我们学校的足球队是常拿全国冠军的——球技高超,在场上挥洒自如。他训练的时候总有一群小姑娘在旁边尖叫,令人颇为嫉妒。

  而我的名声则是源于一次家访。那时刚入学不久,班主任照例到各个学生家访问,到我家的时候自然告了我许多状,其出于什么居心可昭然若揭。不料我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说,你要是再说我儿子的坏话就出去。那个有三十年教龄的老女人从没见过这种阵势,立时涨红了脸,夺路而逃,从此对我不闻不问。第二天此事在学校传开,经过不同的人的加工变成了我妈用擀面杖把老师打出家门……

  我现在仍然很清楚的记得,钟洋向我挥手的时候是逆光站着的,脸上一片模糊,周身镶了一圈金色光晕,如神祗下凡,令我目瞪口呆。

  ***

  真正把我和钟洋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的,是高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我们当时的考试是将年级所有学生打乱,按照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大排名,每50人一组分散在1至9班。也就是说如果能在那次期中考试时顺利进入1至4班,那么在以后的每次考试中只要稍微借鉴一下别人的卷子就可立于不败之地。反之如果不幸掉到5至9班,那么除非个人努力否则休想出头,因为周围的人都和你水平一样差,有的比你还不如。

  初中就在本校的我自然深喑此道,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成功抄到一份据说是房山区第一的牛人的答案而名列前150名,在3班考试。倒不是我想要多好的成绩,反正我的父母也不要求,促使我做这种无聊事的主要原因是,每次大考过后必然会为不及格的差生安排假期补课——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啊!

  钟洋在考前找到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认识的人里除了我以外基本上都是在8、9班混的。

  那天放学后,钟洋他们球队在操场上训练,我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看一本《海明威选集》,刚刚看完《乞力马扎罗的雪》,就听到看台下面有人叫我。我抬起头,看见钟洋站在跑道上,手里拿这个球:“席安,是吧?”

  我点点头:“钟洋?”

  他咧开嘴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走啊?”

  “没准儿,怎么了?”

  “有点事想找你商量,能等我一会儿吗?”

  “行,什么事啊?”

  这时他们队里的人在操场那边叫他,他一脚把球开回去,转身跟我说:“等会儿再说,我们练到5点。”

  我看了看表,刚刚4点20,阳光略微发黄,洒在操场上那群跑来跑去的小人身上,每个人都是黑黑的一条,分不清谁是谁。我的精神逐渐从肉体中剥离出去,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游荡。

  发呆是我的拿手好戏,据说这种状态现在有个新词叫冥想,是很难达到的境界,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每次回过魂来,时光已匆匆流逝,身边早已物是人非。

  钟洋常说我是个对自己太残酷的人,因为我放任自己被自我吞噬却不挣扎也不说话,而他就是要将我从寂寞中拯救出来,这是他的使命并且命中注定。

  “你太孤僻了,席安。”他总是这样说:“我要让你的人生变得有色彩。”

  我寂寞吗?我怎么不觉得?只要我愿意我想我当然也可以成为众人的焦点,只不过我不屑于此。

  我的梦想在7岁那年破灭,从此无欲无求。

  我被父母的关爱包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想要什么,他们就给我什么,呵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浓厚的爱将我与周遭的一切隔绝了,其他人、其他事、其他物,都不能引起我的丝毫关注。也许这世上还会有人如他们一样爱我,可我已经无法发现,无法感受。

  是的,我一直把责任推到父母身上,是他们的爱出了差错。

  就像久居黑暗的蝙蝠丧失了视力。

  我丧失了爱与被爱的能力。

  ***

  “嘿,想什么呢?”

  我被人粗暴的打醒,手里的书掉到地上。钟洋拣起来瞅了一眼,揶揄的笑:“哟,文学青年呀你。”

  “错,我是文武双全!”

  “就你?”他伸出胳膊来和我比了比,“细的跟鸡爪子似的。”

  我一拳击在他的软肋上,他立时面部扭曲,倒在看台上,神情十分痛苦:“你个小人……竟然偷袭……”

  “兵不厌诈。”我冷笑,他自然不知道我自小习武,一直在体校武术班混,直到初中毕业才放弃。胳膊细我也没辙,真的不是我的错。

  “说正经的。”他好容易缓过口气,“听说你在3班考试?可以呀!”

  “想找我签名吗?”

  “想找你帮个忙。”

  接着他向我阐述了一下对暑期补课的厌恶之情,然后提出希望我能祝他一臂之力。我自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福大家享,痛快的答应了他。于是我们两个说好在考试的同一时间去厕所,再把答案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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