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幽白的光,踉跄着推开一重门,便看见钱诚冷峭的身形消失在另一重门里,门微微敞开着,可以看见一重又一重的院子,重重叠叠,仿佛深蓝色的海浪,向我汹涌而来。我觉得自己像一条逆流的鱼,一边哭一边跑,不停的摔跤,双腿的膝盖上血肉模糊,右脚踩空,钻心的疼。
钱诚打开最后一道门,转回身,站在外面看我。我拖着扭伤的右脚,半爬半走。
那扇门现在开着!
我想,等我到了那里,说不定他会改变了主意,愿意放我离开。
我想,等我到了那里,拼了所有的力气,说不定可以推开他,逃脱出去。
我想,等我到了那里,老天爷说不定会降下奇迹,成全我的爱情。
可是,那道门开始慢慢的关闭,截断了钱诚冷酷的视线。
“不!”我绝望的尖叫一声,向前扑去,身子撞在厚重的门板上,缓缓下滑,跌在门槛上。
“花潜……”我蜷起身体,灵魂像从身体里剥离了,心里有一种死了一般的惶然。
在以前的世界里,我的身体死了的时候,我只是有些惊慌。而现在,我的爱情即将死去,我竟然如此悲伤。
花潜,这一次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去抓住幸福,可我还是不够强大,我还是要失去你了……
如果我们分开,相隔千山万水,相隔攘攘人群,你能找到我吗?你能找到我吗?
请你一定要找到我啊!
***
阳光慢慢自屋檐射进院子里来,淡淡的薄雾被晨风牵扯着,不甘散去。我觉得身体的一切疼痛,一切感觉,都如贴附在身上的雾气一般,缠绕着渐渐消退。
我想睡,希望醒来时,一切都是噩梦。
这时,身体突然失去了依附,往外倒过去,跌进一个人的怀里。那熟悉的味道,教我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如果是这样的美梦,就让我不要再醒来了吧!
“元宝!你不能死!快睁开眼睛!”抱着我的人疯了般的大叫。
好痛啊……
温柔一点好不好?没死也要被你晃死啦!
我的声音在肿着的嘴唇里咕噜:“花……潜……”
确实有点像交待遗言。
花潜紧紧搂住我,我感到有湿湿的东西滴在脸上。
下雨了?还是你的眼泪?
“你睁开眼睛啊……元宝……”花潜的声音都扭曲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放肆的哭呢。
我睁着眼睛呢!我一直看着你呢!我怎么舍得不看你啊!
只不过我的眼睛肿了,睁不了以前那么大而已。
“拜托你……再摇就……真的要给我……收尸了……”我伸手摸摸他的下巴,他的脖子,再沿着他的背滑下来,找到他的手。
十指交扣,我再也不放开你了。
花潜抱起我,才一转身,就听背后钱诚冷冷的声音:“放下他!”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钱诚铁青着脸站在不远的地方,身后一个车夫正拉着马的缰绳,将车停住。
花潜没有理会,也没有回头,大步走到他的马车旁,才轻轻将我放在车篷里,脱下外氅裹住我。
钱诚走近一些,生硬的重复着:“放下他!听见没有?!”
花潜将我安顿好,才转回身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拳打中他的下巴。钱诚躲闪不及,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在地上。花潜跟着扑上去,两人滚打作一团。
我对钱诚恨得牙根痒痒,盼着花潜替我出这口恶气,想为他助威,可惜嘴巴肿着,喊不出来。
两边的车夫看不过眼,连忙过去将他们拉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钱诚伤的稍重一些,我也算解了气,忙去看我的花潜。花潜握住我伸过去的手,吩咐车夫离开。
钱诚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拦住马车:“他是我的家奴,你没权利带走他!”
糟糕,钱诚手里有我的卖身契!
我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握紧花潜的手。
花潜扭头向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对钱诚说:“他已经不是你的家奴了!”
果然,钱诚自怀里拿出一张纸,抖开来:“我有他亲手画押的卖身契,谁敢抵赖!”
花潜却丝毫也不惊慌,也自怀里拿出两张纸来:“那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钱诚愣了一下,满脸疑惑。
“这是你两次卖掉这栋宅子的房契!”花潜冷笑一声。
钱诚神情大变:“怎么会在你手上?!”
“因为与你签约的那两个人,都是我雇用的,为的就是引你上钩!”花潜冷冷的说,“这两张房契现在已全部转卖到我名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交出两所这样的宅院来!”
听罢,我不禁暗暗喝彩,我的花潜果然厉害!
钱诚的脸色渐渐转为惨白,恨恨的盯着花潜。
花潜用同样锋利的目光回敬他,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搂到身边:“你现在不但一文不名,还欠我一所宅院,若告到官里,你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将交出来抵债,包括你的家奴在内!”
说罢,他又吩咐车夫起程,这一次钱诚没有阻拦,任我们离开。
车走出很远,我回头望,见他仍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此时,我的心里却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意。
就算鹰鹫再凶残,折断它的翅膀,只会教人想哭。
花潜扳过我的肩膀,用手帕轻轻擦净我脸上的血迹和灰土,笑着说:“真吓死我,还以为你吐血,就要断气了呢。”
我口齿不清的说:“你怀没有请偶知遍全国所有的名菜,偶怎么惹得死啊!”
花潜的脸忽然靠上来,我赶快歪头,让他吻到车棚上。
我也好想抱住他亲个够,可是嘴巴和脸实在一被碰到就痛得要命,只能强忍色心。
但是呢……
我将头依上他的胸口,听见他坚实的心跳,安心的闭上眼睛,手仍紧紧握着他的手。
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给我们接吻,也不急在这一时,哈哈哈哈!
尾声
据说我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基本消肿,五官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和模样,清爽不已。
屋子里没人,只有一室阳光。我跳下床,冲出门去,看见花潜正跟两个人站着说话,便一个饿虎扑食,抱住他就要狼吻,吓得旁边的人惊叫出来。
花潜两下将我制伏,夹在胳膊底下,对那两人笑笑说:“我家的小猪需要喂食了,张老板,李老板,店面的事咱们明天再谈好了。”
说罢,便丢下两位目瞪口呆的老板,连扯带拽的将我抱回屋里。我从他胳膊底下挣脱出来,气呼呼的说:“谁是小猪?!”
“你说呢?瞧瞧你那一副饿相!”花潜将我推到床上,撸袖子就上,“别急,我这就来喂你!”
一说到饿,我的肚子竟然真的咕噜噜响起来,声音清晰响亮。我和花潜本来都想装听不见,仍旧滚作一团,热烈的亲吻,互相撕扯着衣裳。
无奈,肚子内的轰鸣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我本人也出现了低血糖的明显症状,头晕眼花。
花潜心疼了,坐起身子,穿好衣裳下床,开门吩咐客栈的伙计备饭。
我也爬下床,摸到他身后,紧紧搂住他,小声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把所有难题都丢给你,还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我将自己的人生丢给你背负,我不但是个累赘,而且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累赘……不过,以后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重,请你不要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