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来村里没几天,倒是同村里的人混得挺熟的,还有人找他一同上山打猎;而她到这儿都快要半年了,同她说过话的,就只有为人古到热肠的虔大婶了,其余的,谁是谁她根本就不晓得。
她没打算要和人接触的、就是不打算和人接触才隐居山林的,怎料她却救了白时阴那蠢人?甚至还收留他,想替他治病?
八成是因为那一日他为了救她而遭人毒打一顿的关系,让她狠不下心放他昏厥在山径上;倘若她不睬他的话,她现下的生活会跟以往一样平静,不过也吃不到他的好手艺了。
但是他确实是挺与众不同的,居然愈来愈不怕她,甚至与她对视也不以为意。没见过他这种男人,让她舍不得他蒙阎王召唤,让她想要救他;至少他让她觉得日子过得还挺有意思的,不再只是单纯地看顾炉火、守着炉火,算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对了,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她不由得抬眼看向门缝外,然风雨交加的昏暗天色让她猜不出现下到底是什么时辰,只是觉得有些心烦,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风势强得有些不太对劲,就连雨势也太夸张了;若是山崩了……啧,她在胡想些什么?她还没为他治病,倒是先咒起他来了?
想要她治病的人可是多得不可胜数,但要她真正愿意尽力去救的人可不多,她不信他会是没福气之人,还没初步诊治便先死在山上……啐!什么死不死的,事情又没发生,她在想什么啊?
他的天庭饱满、耳厚背宽,看起来就是个福气相,岂会那么不济的在山上遇难?全村的男人都有可能,唯独他不可能;可若是他人遇难,以他的鸡婆成性,会见死不救吗?
倘若他为了救人而出事……
* * * *
“夏侯,你在哪儿啊?”
夏侯泪倏地抬眼,然而在她耳边呼啸的却是肆虐的风雨作声。怪了,她是出现幻听了不成?但她是真的听见他的声音了……他是何许人也,不过是同她作伴几日罢了,他何德何能引起她的幻听?
“夏侯!”
真的是他,果真不是她的幻听。就说了和他的交情可还没好到足以让她引起幻听的地步。
她连忙搬动先前刻意推放在门前的杂物,一开门刮在她脸上的是让她睁不开眼的风雨,她根本看不到他在哪里,连忙拉开嗓门吼着:“小白,我在炉房,我在炉房啊!”
就说嘛,一切都是她在胡思乱想,他现下不是好好地在她面前了吗?
“你怎么会跑到炉房来了?”一听到她的声音,白时阴随即窜到她的面前,适时地为她挡去刺骨的风雨。“很危险的!”
“我来瞧炉火是不是熄了,你呢?你不是上山打猎了吗?情况如何?”他颀长的身影为她遮去了风雨,没来由的让她感到心暖暖的。“不是都同你说过了吗?这几日的天候不佳,你偏不信,选在这种天候打猎,幸好没出事,要是出事了……”
不对,他的衣衫破了,胸膛上有血迹……
“发生什么事了?”她想也没想地将小手探到他的胸前轻触着,发现不过是一些皮肉伤,可除了这些皮肉伤,肩上似乎还有多处瘀血,身上更是湿透了,感觉像是才刚死里逃生一般。
“山崩了。”白时明随即拉着她往外跑。
“那你拉着我要做什么?”她还在炼丹耶。
有没有搞错?外头风雨交加,天昏地暗的,就算要拉她往外走,至少也要先把蓑衣给搭上,要不换她染上风寒可怎么办才好?
“救人啊。”要不然他会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拖着她被风吹雨打吗?
“救谁?”
风雨确实是大得出奇,她非得要用吼的不可,然而一张嘴便是一嘴雨水,打得她又痛又难过。她以往住轩辕门可是养尊处优,处处让人问候着,什么时候淋过这么冰冷的雨水来着?
就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是她的奴隶,是伺候她的人,怎么现下他抓着她的感觉,反倒像是把她当成他的下人看待了?
她是大夫耶,要不要救人得要等她点头,他拉着她,她也不见得要救啊!是谁说当大夫的就非得要救人不可?要救也成,不过总得要看她的心情嘛,莫名其妙的拉着她风里来雨里去的,他该不会是忘了他家主子的命还掌握在她手中;若是她病了,谁要替他医治他主子?
怎么会有男人蠢到这种地步来着?
“救留大叔,还有二愣子他爹,怡红的娘,还有巧儿的叔叔……很多很多,有的我甚至根本叫不出名字,可少说也有十人。”白时阴边跑边吼着,就怕她听得不够仔细。
“那时风雨大大,刹那间山就崩了,根本就来不及闪躲,我抓了身旁几个人闪到一旁,却有几个人让大石头给压住了,我和几个年轻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些受伤的人给抬下山,现在全都在村长家等着你呢。”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要我去为人诊治伤势?”夏侯泪突地停步,瞠圆了水眸,有些难以置信。
她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她,怕她会让这破茅舍给压住,所以才急忙赶回来的,孰知他竟是为了一群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他生性鸡婆,她何苦跟他瞎搅和?那些人,她根本就不识得半个,她为什么要救他们?
连他都无法清楚地记住名字,他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啧,她都忘了炉房里的炉火还燃着呢,如果不赶紧回去关上门,就怕那一炉药可要浪费了。
“可不是?”他答得挺理直气壮的,见她停步,索性打横将她抱起,也不管她答应了没有,只管抱过她往前跑。“事情紧急得很,我边跑边同你说,省得你到时候乱了手脚。”
“我会乱了手脚?”她根本就不想睬那些人的死活,好吗?
那些人是生是死,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意义,她更没有必要替自个儿悠闲的日子找事做,还得免费诊治那些人。
“就怕你一时乱了手脚嘛!”他说着,感觉胸口有些闷,然而脚步却依旧快捷似风地奔跑着,就怕慢了一个脚步便会误了时机,他可不乐见这种事发生。
“待会儿你就先从留大叔看起,他被大石头给压住了腿,虽然我死命把石头给推到一边去,可他的脚流了很多血,看起来伤势最严重……
夏侯泪压根儿不管他到底是在同她嘱咐些什么,只是冷眼睇着他益发惨白的俊脸,不由得拧起柳眉。
他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居然还管到他人的闲事上头……不用他说,她大概也猜得到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才不管那些人,她只想要医治他,只想要先稳住他溃散奔走的气劲,想要稳住他的心脉,哪里管得着那个人的脚瘸不瘸?
是因为他忠心,是因为他不怕她,是因为他寻了她一年多,甚至找遍了大江南北,遂她才愿意医治他的;然而他却不懂她对他施了多大的恩惠,居然还要她浪费时间去救别人。他知不知道他的病情再不赶紧控制的话,怕连个把个月都撑不过去了?
光瞧他的脸色,她也知道他现下身子正不舒服,可为何他总能无视自个儿的不适,硬要她先去救别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能让他如此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