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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接近的距离,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了。景非焰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直想一把掐住云想衣,手收紧了,然后,又放松了,醉意更浓。他摇晃着退了几步,侍从连忙上前扶住他,他推开了,立稳,挺直了腰板,用王者般狂妄的目光注视着云想衣:“我已经是大人了!将来,我会长得比你还要高的!”

  云想衣忍了忍,没忍住笑,用衣袖掩住了口,景非焰怒愈炽。殷九渊乃骁悍武者,自然是高大魁梧,便是云想衣的身形亦是玉立修长,竟比景非焰略高些,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生性骄纵的少年直觉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恨恨地,宛如许下某种誓约般,大声地叫喊:“我会长得比你还高的,云想衣,你等着!”

  侍从见皇子醉得厉害,不敢久留,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匆匆上车去了。

  车辇绝尘,夜愈暗了。



  云想衣立于夜的风中,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还残留着景非焰的味道,但温度却是冰冷的。甜蜜地笑了,用牙齿含住指尖,狠狠地嘶咬,口中,浓浓地有血的腥味。

  “我恨你,我恨你,恨你……”如花阴下蝴蝶的呓语,他对自己如是说着。

  夜笼烟,月浸水,人在朦胧中,看不见的温柔,或许,本就未曾有过。

  一月草长,二月鹰飞,三月未至,青空洗碧。一抹薄阳出,云散开。郁郁丛林,苍苍草野,长风掠空,角弓鸣弦,蹄声切,踏醒鹿眠狐栖。一声尖哨,白雁自荡中惊起。

  羽箭破空,贯穿雁翅,白雁哀哀而坠,扑腾了两下,便寂然了。猎犬叼置于马前,欢吠不已。

  “大皇子好箭法!”一众贵族子弟策马前拥,赞声纷叠。



  景非岑矜持的目光越过众人,定格在景非焰的身上,笑吟吟地道:“何如?七皇弟,我这边又多猎了一只,你可要居下风了。”

  景非焰气恼地甩了甩马鞭,沉沉地一瞥,众人忙噤了声。

  几位皇子打了个哈哈,笑道:“所谓胜负,不过是添个彩头,搏众一笑而已,大皇兄和七皇弟何必较真?况且春猎初始,鹿死谁手尚未知晓,急它作甚?”

  众人两方皆不敢得罪,顾左右而言他,笑了两句, 散开了,猎苑场上又是一派热腾。

  日曦明媚,春意盎然,景非焰只过了片刻便将不快置诸脑后,见那厢窜出一只灰狸,急率众驱马追赶。灰狸一头扎进草丛,仓皇鼠窜,景非焰追了一段路,近了,挽弓,矢出,正中猎标,灰狸立毙。

  从人拍马不迭,景非焰又自得意了。一个从人此时抬头,“咦”了一声,景非焰顺势望去,但见青空之上飞着一只蓝色的蝴蝶风筝,轻飘飘地在风中颤着 。

  景非焰想了想,下了马,朝那边走去。近前,闻得林中一阵悉索,原来是几个镇南将军府的侍卫在此,见了七皇子,出来行了礼又退下了。

  景非焰讶然道:“哦,原来九渊躲到这里来了,难怪一直不见他。”

  撩开枝叶,目光循着风筝的丝线落下,先入眼的是一双雪白的赤足,宛如冰玉琢成,虽无瑕,但稍显清瘦了些。精致的脚趾上绕着一截风筝线。

  白雁折翅,青鸟无踪,蓝色的蝴蝶于蓝色的天幕下独舞,翩然。

  云想衣抱膝坐于绿茵地上,回眸,见是景非焰,也不言语,自顾自缓缓地缩回了脚,修长的手指抚过趾间的丝线,意态间慵懒入骨。

  景非焰左右看看,不见殷九渊,沉下脸踱到云想衣身侧,俯身看着他:“见了本皇子胆敢不跪,莫不是九渊太宠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想衣仰起脸,抿唇轻笑,伸手扯住景非焰的衣衫下摆,跷起脚趾,扯了扯风筝,低低地道:“帮我把它收回来。”

  景非焰睁大了眼睛,恼怒地瞪着云想衣。

  云想衣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款款顾盼间,眸中似有水波盈彻:“帮我把它收回来,好不好?”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若絮,软如丝,象是把花揉碎了,散在风里。

  景非焰的神情仍是凶狠,脸却红了,偷眼看看四下,见从人皆敛首不敢视之,遂哼了一声,抓住长线,笨手笨脚地缠了许久,将风筝牵了下来。

  云想衣将线从脚上解下,立了起来,拂了拂衣袖,拿起风筝,一笑,复又递予景非焰:“送你。”

  “我要这个东西做什么?”景非焰板着脸作不屑状,口中虽斥着,手上却接了过来。

  蝴蝶状的风筝制得甚是精致,湘竹为骨,锦帛为翅,轻盈若羽。

  “此时春暖初霁,有风的日子,最是适宜放风筝。”云想衣淡淡地笑,淡淡地絮语,“燕都倒是少人有此闲情,在故里江南,每到这个时节,天上三山两两的,随处可见风筝,或红或绿,煞是好看。不过,这原本是小孩子的玩意,我一时手痒,做了一个,留着它也无用,想来你会喜欢的。”

  景非焰的脸铁青了,手中狠狠地几乎折断了竹骨。

  云想衣若无觉,依旧浅笑低语:“这种蝴蝶风筝是极难制的,昨日还是殷大人为我裁的竹子。”眼波流转,似是忆起了什么,眸中略有涟漪丝丝温柔,“真是难为他了,做这种事情居然那么细致,平日里也瞧不出来。”

  景非焰忽然将风筝摔到地上,泄愤般地用脚使劲踩了几下。薄薄的锦帛裂开了,只有骨头的蝴蝶,在脚下被支解。

  云想衣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跪下,委婉地道:“不知想衣言语间有何过失,竟惹殿下如此不悦。想衣惶恐。”云也淡了,风也清了,素雅的男子状若谦卑地伏在景非焰的面前,螓首低垂,望去,隐约见那长长的睫毛生涩地颤了颤,在苍白的肌肤上掠过一道青色的影子,恍惚里,脆弱一如风中的蝴蝶,蝶舞,弱似不禁风。

  景非焰的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许是沉郁,许是缠绵,凌乱地交错着。他僵硬地扭头,走开了,却不见身后跪着的那个人冷冷地笑。

  春日暖阳,融金沾粉,浅浅地,竟也有些妩媚。狩猎正酣,风过阳关,带着血的味道。

  景非焰策马狂奔,迎面遇上了景非岑,心头忽然火大,转念一想,勒住马,朝景非岑彬彬一颔首,指了指那边的林子,慢悠悠地道:“大皇兄,你千万别再往前行了,那个地方可去不得。”

  景非岑果然不悦;“为何去不得?”

  景非焰笑得甚是无辜:“那里有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我怕大皇兄会被它勾了魂魄去。”

  “无稽之谈。”景非岑愠色斥之,领了从人偏往那个方向去了。

  待景非岑走远,景非焰大笑,正觉愉悦时,听得马蹄声急,殷九渊匆匆地驰向近前。

  景非焰止住笑,若无其事地看着殷九渊:“怎么现在才来?”

  “一早就来了。”殷九渊住马,行了一礼,面上红了红,“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下,适才去寻殿下,亲王们说殿下往这边来了,我就赶上了。”

  景非焰不经意地道:“多日未见了吧,这些天散朝后就不见你的踪影了,几时到我府里共饮那坛胭脂女儿红?”

  殷九渊干咳了一声:“居家有些须小事,不宜晚归,殿下海涵了。”

  “哦?”景非焰似笑非笑地瞥了殷九渊一眼,“我记得另高堂皆已仙去,尊夫人尚在老家淄南,倒不知家中有何人令你如此牵挂,竟一刻也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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