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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公公不动声色:“皇上的意思太子也是知晓的,老奴就不多嘴了。”干咳了两声,看了看左右,微微叹息,“殿下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吧,总是争不过的,何苦这般固执。老奴自先帝在时便入了宫,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呢,这也是寻常了,生在帝王之家,总是要有些气度的,也不过是一时之欢,转眼即忘的,怎么就认真起来了?”

  景非焰拽紧了手心,把指节压得咯咯地响,寒声道,“可惜我偏生就没有这种气度,什么都可以丢的,唯独他不能。”

  “殿下又说痴话了,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莫公公摇头,“君为天纲、父为尊长,您这身家性命、这荣华权贵,哪一样不是皇上给的。殿下一向是至孝之人,事事深得皇上恩宠,怎么这会儿竟犯起糊涂来了?”

  “莫公公……”景非焰欲待争辩,张口却觉满嘴苦涩说不出来。



  “老奴言已尽此,听与不听,全凭太子自己了。”莫公公神色自若,指了指案上之物,“太子谢恩吧,老奴好回去复旨。”

  阴沉的神色从景非焰的目中掠过,咬着牙僵硬地跪下了:“儿臣谢父皇恩赐。”

  莫公公深深做了一个揖:“老奴告退。”

  赵项送莫公公出去了。景非焰喘着粗气,愤恨地盯着案上的锦盒,只觉得心里有如针刺,梗得难受,猛然一扬手,将锦盒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云想衣挑开帘子,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得远远的看他。

  淡淡的香、淡淡的灰,绕得人在烟里雾里痴了或者是狂了。



  景非焰扑了过去,压住云想衣的身子,卡住了他的脖子,用沙哑的声音吼道:“早知道就在你脸上多划几刀,与其让你被人抢走,不若我现在就杀了你,省得这般牵肠挂肚的,我图什么呢,你对我……本就是无心的。”

  喉咙里干干涩涩的,象是被火烧着了,云想衣的脸色渐渐地成了一片青灰,秀丽的眉头绞成了一团,痛苦地喘着,微微地睁开眼睛,望着景非焰,眼波里有水流过。

  景非焰的手忽然松开了,搂住云想衣,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他的唇角、眉间,抚摸着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似乎想把他揉碎了,融到骨子里,呢喃着道:“我一定是疯了,明明疼你都不及的,怎么老是打你、骂你,我不想这样的,你会讨厌我的……想衣,你会讨厌我么?”

  “没有的事……”云想衣嚼着舌尖,软软地说着,疼了时候,眼睛里的水就要流下来了。

  “别说话。”景非焰凑过去,用手指在他的唇边摩挲着,“觉得疼吗?”

  云想衣点头,抓住景非焰的手指轻轻地啃着。

  “想衣,我告诉你。”景非焰急促地呼吸着,炙热的气息拂过云想衣的肌肤,很烫很烫,“我不会放开你的,谁想把你带走,我就杀了他……杀了他!”掐住了云想衣的腰,不自觉地用力了,象是生生地要把他折断。

  云想衣扭动着腰肢,卧在景非焰的怀中,仰起下颌,渴望般地望着他,微微地笑了,清澈而且妩媚,象月光的影子,在黑色的夜里滑过人的眼眸。

  景非焰被一纸圣令召去了雍州,道是雍州守备拥兵自重,恐生异数,朝廷总是要先下手为强的,走得匆匆的。

  候他的时节,窗外有雨,敲湿了一树梧桐、一院清秋,天也凉了。湘竹帘子半搭在月牙门边,一袭白衣,三千青丝,隔在雨外,却也是水做的。

  云想衣跪坐案前,手指抹在弦上,先是时,细细慢慢地挑着,听雨声切切,思绪百转不觉间上了心头,也上了眉头,无计可消除,手下重了,弦音铮铮,渐促、渐高,做铁马金戈之声。

  身后轻轻地一声叹,商弦一惊,从指尖断裂。

  侍人们恭敬地跪倒,将头深深地埋下:“参见陛下。”

  云想衣有些急促地喘息着,伏在琴案上,只不回头。

  侍人弓着腰无声地退出去了。

  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笼了过来,男人靠近了云想衣,伸出手按上琴弦,慢慢地道:“一帘清风,几点微雨,正合秋意缠绵,为何作此杀戮之声,平白煞了这风景。”男人带着帝王的尊贵,便只是不经意地说着,也透出了几分威严的味道,“你心中有恨?何事?何人?”

  云想衣拽紧了手心,又松开了,猛地起身欲去,方才走了一步,手臂被人紧紧地抓住了,向后一带,跌进了那个男人的臂弯里。仰起头,映在眼帘里的恰恰是玄帝的脸庞,刚毅的轮廓,英挺的眉目,依稀间和景非焰也有七分相似,却自多了一种沉稳的雍容之态。

  玄帝的眼神中有一种异样的情感,似乎是痴迷、又似乎是痛苦,就是用那样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云想衣:“莹妃当年亦工于琴道,每每弄弦能做天籁之音,冬为‘漠风’,春为‘渌水’,夏为‘清徵’,此为秋景,当做‘思雅’之调。”

  云想衣轻轻地笑,带着那么一点点妩媚的挑衅:“伊人已去,徒留茕茕单影也是无趣,陛下既不能忘情,何不赴黄泉之下寻觅旧音,却于此惺惺作态?”

  “放肆!”玄帝变了颜色,一掌摔在云想衣的脸上。

  云想衣跌到了地上,眼波里有血色的影子,怕是流出了心事,只垂下眼帘,咬着嘴唇不做声。

  玄帝的脸上露出了惘然的笑容:“连这点也很象她啊,总是爱耍小性子。”俯下身子,手指抚上云想衣脸颊边的那道伤痕,却皱起了眉头,“非焰下手真是不知轻重,可惜了,这张脸……”贴过去,轻轻地吻他的唇角。

  “滚开!”云想衣的声音略有些颤,低低地叫着,只是挣扎。

  那个男人忽然粗野地压了下来,帝王的高贵与矜持却都抛开了,在那时间只是象一只野兽,贪婪地嘶咬着他,沙哑地呢喃着:“莹、莹,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男人沉重的喘息的声音、衣帛破裂的声音、还有一点点雨落下的声音,滴滴答答地敲在心上。撕裂般的疼痛从下面传来,瞬间刺透了整个身体。

  那个男人吻他的胸口,可是觉得胸口好疼,一种尖利的东西快要穿过心脏,把他牢牢地钉住。

  “非焰……”恍惚间,他这么叫着,其实却没有发出声音。

  秋凉薄意,黄花瘦去,帘卷西风时,独不见了斯人。

  细雨溅湿了青竹帘子,在微风里吱吱呀呀地摇曳。

  景非焰慢慢地走进屋子,秋凉了,手脚都冰冷了。

  断了的琴弦散落在地上,无人为它续。

  “想衣呢,他到哪里去了?”呆了半晌,景非焰问出了这一句。

  侍人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首,什么话也不敢说。

  “想衣呢,他到哪里去了!”忽然大声地咆哮了起来,景非焰象发了疯一样冲了出去。

  在雨中策马夺路,狂奔到了宫里。守在宫门外的金吾卫奉了圣谕,只不肯放景非焰进去,架着长戈硬将他阻在外面。

  景非焰红了眼,“呛”地抽出剑来,金吾卫又惊又怕,调了人马围上来,僵持着不下。

  “皇上驾到。”宦官拖长了尖尖的嗓子,远远地传来。

  黄伞盖下,尊贵的天子慢慢地走到近前,冷了眉目,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景非焰。

  雨落千行,湿透九重宫城,模模糊糊地望过去,全都是水。

  景非焰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他双膝一曲,跪倒在玄帝面前,乞求着:“父皇,把他还给我,求您……把他还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把高傲的头伏在尘埃里,什么都不顾了,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嘶哑地呐喊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把他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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