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偷偷溜走吗?”
在门口,他猝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韩凌羽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岑因珏说:“我给你留了封信,我要回长安一趟,会回来的。”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怕我不放你走?”韩凌羽走过来,赤裸裸的。
岑因珏有些害怕地后退两步,咽了口唾沫:“不……”
这种心事很难讲,唉。
“我可以任你予取予求,你知道为什么吗?”韩凌羽捏住他的下巴问。
岑因珏摇摇头。
“呵……”韩凌羽目光阴沉,“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我。”
岑因珏的眼睛瞪大了,多么奇怪的男人?!多么奇怪的理由?!
“我喜欢看别人背叛自己时的感觉。”韩凌羽笑起来,“你的心里一直装着太子殿下,也只有太子殿下,却又不能和他在一起,勉强和我在一起,背叛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滋味的?”
岑因珏想往后缩,可是浑身冰凉,男人的臂膀铁一样紧箍着他。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男人说过的话:“江湖上人们叫我‘魔鬼’。”
从脚底升起一股一股的寒意,岑因珏觉得头皮发麻。
“你心目中那个神圣的太子殿下,实则弱得像只病鸡。”韩凌羽继续着恶毒的话语,“都不知道你迷恋着他什么。”
岑因珏咬紧牙关。
“识相的就别去找他,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你胡说!”岑因珏终于忍耐不住了。
“胡说?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小家伙,你怎么就看中了他呢?”
“我要走了。”岑因珏有些瑟瑟发抖。
“不送。”韩凌羽很干脆地退回床上,抱住被子,继续打算睡下去。
岑因珏反而久久地发呆,他看着这个奇怪到不能再奇怪的男人,自己怎么就认识了他呢?
“有些思想准备,我怕到了长安你会彻底伤心的。”韩凌羽在被子中发出沉闷的冷笑。
“什么?”
“好自为知吧。”
“哦。”岑因珏抱紧双臂,还是觉得有些冷,明明是初夏了呀!
◆ ◆ ◆ ◆
是一种惯性,岑因珏策马没有先进长安城内,而是去了行宫。
当抵达时,已是几天后的清晨。
那些仆人见他来了,虽然有些惊讶,却也维持着一贯的波澜不惊,他问:“殿下在吗?”
仆人指指内室。
于是他示意仆人退下,自己悄悄走过去,想给太子一个惊喜,当他伸手准备扣门时,却陡然被里面传来的低哑而淫糜的呻吟声音给止住,那声音宛如魔音钻脑,让他一下子僵成木石。
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外面传来兵荒马乱的声响,他赫然回头,便看到穿盔戴甲的中央禁卫军冲进了院落,为首的是金吾大将军。
他直觉事情不妙,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禁卫军已经一脚踹开了内室的门,里面听到声响急忙穿衣服的人正穿得七零八落,赵道生干脆躲进被窝里,动也不敢动。
李贤面对这些禁卫军,先是一怔,随即披了衣服下床,声音平淡地问:“出什么事了?”
金吾大将军走前一步朗声道:“奉天后口谕,太子李贤好色、与奴仆赵道生狎昵,影响恶劣,败坏我大唐风气,损害皇家威严,导致宫闱混乱,下诏立案拘捕太子,搜查东宫。”
李贤脸色一沉,没有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好,我跟你们走。”
走到门口时,他愕然。岑因珏站在那里,宛如寒风中的枯叶,几欲泣血的复杂表情。
万万料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的两人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神色苍茫。
李贤闭了眼,转身朝外走,罢了罢了,这也许是最好的,让因珏恨他吧,唾弃他吧,让他死心吧……
“明允。”
他刚迈了两步,却听到背后传来的颤抖声音,他止步,回过头来。
岑因珏走过来,离他两尺之隔,然后猛然挥手打了他一掌。
‘啪’的一声,震惊全场。
李贤却笑了:“因珏,每次你见我的方式都这样与众不同。”
岑因珏一字一句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转身离开,步履沉重却相当快,背影决绝。
李贤凄然一笑,喃喃地说:“终于一切都要了结了吧……”
◆ ◆ ◆ ◆
事态宛如脱缰的烈马,直朝着万丈深渊冲过去。
岑因珏回到了家,父亲看他的神色很奇怪,皱着眉头,让他想起自己的亲娘当年,是不是就受到这样的待遇?
自己的亲人劫难中脱险,却没有一个人为之欢欣,只有怀疑再怀疑的目光。
命运真会捉弄人,岑因珏苦笑着想,多么离奇,他居然再次赴了娘亲的后尘,当年,娘亲为了救那些尊贵的夫人们,而自己,为了救自己的王子,可是他们的牺牲没有得到一点点好的回报,反而让一切越来越恶化,越来越糟糕。
“爹,请您带我去觐见圣上。”他跪在父亲脚下,卑微地乞求。
“你又要闹什么?”父亲大人的双眉愈加紧锁。
“爹,这事攸关太子殿下的性命,我一定要亲自觐见圣上。”岑因珏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条路了,不管多么苦,他都要进行最后一搏。
其实,他的心里不太明白李贤目前的作为,他不知道在自己心中英明神武的殿下为何仅仅短短两月不见就成了这等模样,他为什么要这样糟蹋他自己?这样自毁前程……
父亲大人的脸色变得凝重:“你说什么?”
“我杀了明崇俨,请您把我绑到圣上面前,否则,会连带了家族所有的人。”岑因珏面容冷肃,他知道自己的家人最怕什么。
“孽子!”父亲大人的砚台砸过来,砸到眼角上,鲜血哗一下流下来,他的眼前血红一片。“你又做了什么?!你你你!你真要气死我!”
“这事越早越好,否则大难临头就后悔莫及。”岑因珏冷漠的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来人哪!把他给我绑上!”父亲大人已经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他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 ◆ ◆ ◆
长安。
太极宫。
高宗的头痛隐疾再次发作,面色如土,他勉强坐在皇位上看着跪在下面的父子。
“岑因珏,你说的可全是真的?”
“万岁,罪臣所言句句是真,正谏大夫是为我所杀,非关太子任何事,请万岁处死罪臣,放过太子殿下。”
“你为何要刺杀明崇俨?”高宗抚着额头,想着这总算一个好消息,不必牺牲自己那个最疼爱,却怎么也保不住的儿子了。
“这全是罪臣的一己之私念,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就能随便杀人了?!”高宗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抬起头来!”
岑因珏抬起头来,高宗看了再三:“可惜了你小小年纪啊。朕明白,你是想为太子肃清道路吧?”
“万岁英明,这都是小人的错,真的不关太子任何事。”
“不关太子的事?”后面传来一声轻松的笑,然后一阵香风撩过,一位高大明丽的女人从幕后走出来,她拍了拍手,金吾大将军走进殿来:“臣叩见万岁,天后。”
“起来回话。”武后摆摆手,“说,你搜到了什么?”
“回天后,禁卫军在东宫马厩里发现了几百套盔甲。受审讯的太子宠奴赵道生亦承认是太子派人害死了明大人,太子意图谋反。”
武后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与慈悲,她对高宗说:“陛下,您看呢?”
“事态有疑。”高宗锁紧了额头,“会不会有人意图谋害贤儿?他已经是太子,为何还要谋反?这与理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