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顾他的劝阻硬是要回教室,终于把他惹火了了,他勃然变色地吼:“好!你去死!谁也不会拦你!你这么点出息,真不知你活这么多年干什么!”
我也急了:“我活不活关你什么事?谁要你操心了?我就这么点出息,怎么着?碍着你犯着你了?看不顺眼,就滚一边去!”
我的话很重,很伤人,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瞪我两眼后甩手走了。
隔了两天,我扪心自问,觉得确实是自己不是,就写了封信向他道歉,他很快便来找我,说:“是我不好,太自以为是,以为运动对所有的病情都有帮助,这几天我查了医学书籍,才知道原来有些病是需要静养的,好弟弟,原谅我好吗?”
他揽住我,伏在他肩上,我“欷欷嗦嗦”地抽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说我太寂寞太孤独了,不习惯和别人相处,我怕他再也不想理我了,他笑我太信不过他,是个傻孩子。
天知道,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和疼爱,我宁愿自己是个傻孩子……
***
林枫的家就在本城,周末他都是回家去过,不知何时我也成了他家的常客。
他的爸爸是另一所大学的音乐系副教授,妈妈是实验中学的数学老师,良好的家庭环境,我尤为喜欢那种浓浓的书香味和恬淡的亲情氛围。
林枫是家中独子,父母自然格外疼爱,爱屋及乌对我也是青眼相加,每次去都有顿丰盛的晚餐。
那晚我在的他的房间里翻阅他的磁带和CD,发现全是舒伯特、柏辽兹、比才、华特费、古诺等,“真高雅啊,不愧是音乐世家。”我由衷的说。
“你喜欢什么?”他从《堂簧》上抬起脸问。
“摇滚,重金属的。”我眨着眼说。
“Oh!My God!” 他夸张地喊,“我还以为你会说绵绵情歌呢!”
“情歌怎么了?好听的我也喜欢,像王非啊,苏永康啊,蟑螂啊都挺好的。”
“那你最喜欢什么?”他不太相信地问。
“戏曲。”
“戏曲?”这回他完全傻了,“不会吧?”
“为什么不?”我得意地笑,“我上初中时为了看赵志刚的《沙漠王子》,专门请了假躲到姥姥家去看,被我爹知道后狠狠揍了我一顿,不光越剧,黄梅戏、豫剧、评剧、京剧,我都喜欢,黄梅戏皇后严凤英,豫剧豫西调的常香玉,豫东调的马金凤,我有她们所有的磁带,我家没有影碟机,无法买影像制品,否则我──”
“哇哈哈……”不等我说完,林枫猛然一把抱起我疯狂地笑起来,“哇哈哈……”
“喂──”我掐他的脖子,“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他不听,干脆把我抱到客厅冲正在看电视的母亲喊:“妈,你快认干儿子吧!这个小古董也爱听戏呢!”
好死不死的,我学的恰好又是历史,于是凭他偶来的灵感,“小古董”就成了我的代称。
另一次他整理书橱,从最底层翻出了都德的《小东西》,让我乐得快晕过去,我从图书馆看过一回,就非常想自己也拥有一本,可是跑遍了大小书店也没找着,我几乎都绝望了。
“好哥哥!”我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借我看看吧,不限期的。”
他笑了,“这个呀,我都忘了,你喜欢就拿着呗。”
可是一个星期后,他却不顾我的苦苦哀求,硬是要了回去,气得我要与他绝交。
第二天,他送我一件用缎带包扎的礼物,打开一开竟是一本崭新的精装版《小东西》,里面还附有原版时的插图。
扉页上写着:赠可爱的小古董:生日快乐!
哥:枫
得到了期待已久的书,却搅乱了努力维持的平常心,想着枫哥哥终究只会是枫哥哥,他永远不可能知晓我对他的复杂情感,我又难过起来,从发梢到脚趾都充塞着浓浓的化也化不开的苦涩,而那颗心更像是黄莲做成。
书中的“小东西”有个哥哥叫雅克,非常疼爱“小东西”,“小东西”叫他“的的雅克妈妈”。
夜里我把《小东西》压在枕头底下,用手一遍遍摩挲着,在心中默默念着:“我的枫哥哥,我的雅克妈妈,我的枫哥哥,我的雅克妈妈,我的枫妈妈……”
***
我不知道普通男孩子之间的友谊是什么样的,我十二万分地努力着把林枫当成朋友,可是他的笑颜,他的拥抱,他的体贴,却不能不让我想入非非。
有一次看午夜场,下半夜时老板加映了一部三级片,满场充斥着女主角“恩恩啊啊”夸张的叫声,而那声音令我全身几近痉挛。
我假装疲倦了轻轻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不想看那令人作呕的画面,他问:“累了吗?”
“恩。”
他把夹克衫给我披上,用手揽住我,我几乎已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聆听着他的心跳,让我一时激动起来,我忍不住地说:“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呀,这么可爱的小古董。”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假装的,反正他的身体有那么一下下的僵直,我相信那不是我的错觉。
“不!”也许是夜的黑暗给我了力量,你不得不承认,黑夜确实给了人做坏事或者大事的环境,在这时一切传统、一切即定规范都是可以抹杀的。
我执拗地非要把话挑明了:“我是说我爱你。”
寂静。
死寂。
影片中女人淫荡的叫声反而清晰无比地灌入我的脑子,似乎整个世界就是用来做爱的,可是那女人是永远也不会属于我的。
“我要出去走走。”我说。
苍白的街灯照着雾蒙蒙的灰尘,都市的夜仍然混混沌沌,十月的风冷飕飕的,我不停地颤抖。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林枫说,他的声音比这夜更苍白,比这风更阴冷。
我继续往前走,居然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诅咒着见鬼的上帝,我又往回走,偶尔有辆小车幽灵般睁着两只大眼睛扫我们一眼,转瞬即消逝了。
我开始静静地流泪,耳边竟一遍遍响着《人鬼情未了》中的主题曲,我想如果也有一个巫婆肯帮我的话,我愿意用生命做代价换来林枫真心诚意的一个吻。
“这是不正常的。”林枫很小声地说,似乎怕伤害了我,其实没有比他拒绝我更能伤害我的了。
我继续走,不说话。
“去做一下心理治疗或医学治疗吧,我可以帮你。”
我突然很想笑,觉得自己正在和一头驴或着一个ET说话,我拚命使自己的思维正常点,我把逻辑学在脑中回想,然后我对他说:“如果有人让你去和一个男人上床,你会怎么样?”
“宁宁……”林枫无限悲哀地看着我。
“那你就别试图强迫我去接受女人,想到录影上那样一个脂肪堆成的物体腻在我怀里,我就恨不得自己没生过没活过。”
林枫更悲哀了。
“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们不是朋友,永远也不会是。”
“宁宁……”
***
大二,我度过了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季。
我像蛇一样蛰伏着,没有体温,没有阳光,我一度甚至想到了死,像鸳鸯那样悬梁,像安娜·卡列尼娜卧轨,或者像茱丽叶服毒,至于像维特那样高级的用枪自杀是不能的,因为我弄不到枪,我太穷了,即使有钱也没用,中国这个社会,如果你不是国家配给的,又不愿犯法的话,是弄不到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