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攻说你以前给他讲过一个企鹅的故事,后来呢?”大熊什么不好提,偏偏提起这个,啊呜……哥哥肯定想起那晚我的野兽行径了。
“企鹅?什么后来?”
“之后的每天,花仙子都在找企鹅,她的目的是吸尽它体内的企鹅膏。但这让企鹅高兴不已,因为这样,他每天都有接近她的机会了。后来呢?”看来大熊的记忆力还不错,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啊……”哥哥眯起了眼,“然而花仙子没有感动……”
“企鹅越对她好,她就越得寸进尺,企鹅的身子日渐消瘦,因为花仙子将它的脂肪吸光了。
‘如果有天我再没有脂肪,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时候,你还会爱我吗?’
‘NO PAY NO LOVE。’她的答案简单直接。
企鹅在冰川里找了块最大最漂亮的石头,将石头摆在熟睡的花仙子旁边,拔下身上的羽毛,连同石头放在一起。这是企鹅族向爱侣求爱的仪式。
企鹅说:‘纵使我没资格爱你,纵使你不爱我,我也会对你痴情不改。’
企鹅是长情的动物,然而这种动物在世上已经快要绝迹了。”
沉默。
其实,大熊够痴情,也够长情。
也许,哥哥够痴情,也够长情。
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啊呜……
“也好,这样也好。”哥哥叹息似地说,“小攻一直喜欢你,其实我也看得出你也很喜欢他,即使这种喜欢还未升华到爱情的程度,假以时日也肯定不会困难。弟弟是个可爱的人,我走了,请你替我多多照顾他。”
“走?!”我和大熊一起叫起来。
“我接到美国史丹福大学法学院的特别邀请,将去那里游学一阵子,如果能通过入学考试,也许会继续深造下去,那是我梦寐求之的地方。”哥哥淡淡地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熊皱紧了眉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在小攻来读书之前就已经通过电子邮件互相联络了,不过我迟迟未下决心,一方面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另外……不放心这孩子。”
在我来之前……
突然好想哭,恶魔哥哥最终又愚弄了我一回。
就是因为他快走了,所以才那么积极主动地回应我吗?
当我的心乱如麻,他却潇洒地说要走了!
“炎恩,你曾经一直很好奇我的身世,对我的家庭充满兴趣,而我迟迟不讲,是因为我心存愧疚……”也许一切都要结束,所以今天的哥哥似乎打算将所有的秘密都揭开,“小攻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大熊有些吃惊:“难怪你们相差这么多。”
“其实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不过很小就死了,大哥没活过十岁,二哥没活过八岁,那一年我六岁,我爸妈惶恐极了,担心我也会突然死去,他们到处请先生看风水,因为医院查不出任何的病因。有一位先生说,因为我爸妈两人都命里犯阴,所以生出的小孩都带着七分鬼气,是无法在这世上长久存活的。我爸妈吓坏了,急忙问有无挽救的办法,先生说,可以领养一个充满阳气的小男孩,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我怔住,一直诅咒自己的话竟成了真的?我真的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孩?
“根据先生的提示,爸妈找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是一个未婚的女士生的小孩,无力抚养,正想送到孤儿院……”
“就是小攻吧?”大熊吃惊地问。
哥哥点点头:“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奇迹般的健康起来,可是在我成年之前,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好,羸弱而纤瘦,爸妈甚至担心他无法成活,因为心里充满歉疚,所以就格外疼惜他,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抗议父母偏爱弟弟,所以两人经常打架。有一次,我设计了个捉野兔的陷阱,弟弟陷了进去,摔得鼻青脸肿的,看到弟弟的模样,我吓坏了,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游荡,饿得快昏倒,后来是弟弟找到的我,他大概哭够了,眼皮肿得像桃子,边擦眼角边说了两句话,令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大熊没再追问。
“弟,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吗?”哥哥问。
我摇摇头,我几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了。
“当时小攻抱着我说:‘我不会不睬你的,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事,因为你是我哥哥,我知道你是逗我玩的,你以后还跟我玩吗?’”
哥哥的眼泪无声的流下来,“其实,我才是那个花仙子,从小到大一直吸取着弟弟的生命能量。”
因为你是我哥哥……
所以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不止不休。
※ ※ ※
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拼出了那个拼图。
那是一副画,一个小庭院,迎面有堵墙,墙上有彩虹石头,房间内是淡淡的蓝色调,很素雅,就像哥哥给人的感觉,美丽,却不张扬。
在卧室的小墙壁上悬挂着几个字,那就是这副拼图的命题:幸福就是与你在一起。
我试图将所有的思绪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拼凑起来的答案却一直隔着一层纱让我看不清楚。
我是捡来的小孩。
突然没有了任何归属感,电话中慈祥的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家庭合影中的笑容突然变得陌生,连哥哥的背影都变得陌生。
哥哥因为什么而爱我?
怜悯?
需要?
我摇摇头,将所有的烦恼摇开。
哥哥终于选择去了美国。
在春节前夕,令爸妈大惊失色的选择。
大熊去送机,回来问我为什么不去,我看着窗外苍茫的景色,黯淡地回答:“这又有什么区别?从此他在彼岸,我在此岸,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我把手心握着那张纸条捏紧揉碎,随风飘散。
那是一首诗,上面有着我最熟悉的笔迹,在哥哥的最下层的抽屉里。
《答案》
假如有一万年,假如你是深海底的一粒沙,
我要做呵护你的蚵蚌,在时间的流失中磨练成灿灿珍珠。
假如有一千年,假如你是高山顶的一朵莲,
我要做那皑皑白雪,在阳光下融化成滋润你的生命之泉。
假如有一百年,假如你是平原上的一棵草,
我要做那丰厚的土壤,在花蝶共舞中欣赏你岁岁枯荣的绚烂。
假如有十年,假如你是人世间的容颜,
我要做追寻你的另一半,在黄昏迟暮时共同合上生命之眼。
假如有一年,假如你是任性的小孩,
我要做最温暖的胸膛,陪着你走过生命中纯真的浪漫。
假如,假如真的只剩下一天,
假如你不肯顾我一眼,
我只有像那只企鹅一样,
找一块最美丽的石头,和着我的发丝锁在心底,
从此,
从此天涯遥远。
假如,假如还有明天,
假如太阳一样升起,
我在彼岸,
你在此岸。
也许,
也许相濡以沫的最好结局,
就是江湖两相忘。
可是,
可是啊,
这世界,还有什么比你对我更重要?
我期待,
期待你的答案。
※ ※ ※
时光荏苒,大学四年转眼而逝。
我经常去大熊那里,两个人聊聊天,听听音乐,或者一起去酒吧喝点酒,甚至调戏一个小帅哥,然后唧唧咕咕笑着跑开。
我们是朋友,再单纯不过的朋友,原先的感觉随着宇文守的离去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毕业之后,留在了B市,本想接爸妈一起过来,但是老人家眷恋故乡的山水,在B市玩了两个月之后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