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么站在寒风中,瑟瑟的发抖,心也发抖。
在来北京之前,我信誓旦旦地对乐颜说:为了1%的希望,我会付出100%的努力。
可是——我发现自己的努力突然变得虚脱,我无力去挽回。
感冒的加剧让我的大脑越发混沌一片,乐颜来电话骂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晚上在宾馆脱衣睡觉的时候,浑身肌肉都痛。
这三天,子非只来过一通电话,那是我说我要在北京到处逛逛的时候,他说:“买张地图吧,不要把自己弄丢了。”
我说:“不,我只是想找个好点的酒吧去喝酒。”
他就不说话了。
在以前,听说我去喝酒,他总是会说:“不许喝多,不许失身,不许被别人摸手。”
他的独占欲相当强烈,曾经我以为那是束缚,可如今……束缚没有了,我却丝毫也没有自由的感觉。
原来有束缚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第三天的夜里,我定了返程的机票,我告诉乐颜,我要回家了。
乐颜只是在那边叹息,他说:“回来就回来吧,你们都是如此得不诚实。”
在登机的时候,回头看到北京两个字,心窝一阵绞缩,我连忙回过头来,大踏步走上阶梯。
我想起曾经聂磊给我说的,他说曾经他回美国的时候,乐颜去送他,最后一刻他终于流下泪来,因为回头看到人群中的乐颜,黑色的风衣,落寞的身影。
我再一次回过头去,没有发现那个人。
我喃喃地想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
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
我连泪都无法流。
※ ※ ※ ※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飞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当看到柔和的阳光光线洒在我的身上时,我突然感到温暖,只有经历了风雪的人才会知道阳光是多么的可贵。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见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的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现实的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我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的管子,透明的小水滴一颗一颗滑落。视线落在窗台上,上面的一个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鸢尾花,那是子非最喜欢的一种花,带着诡异的野性。
父亲坐在椅子上,靠着墙壁,低着头,在打盹。
阳光的光线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舞,他眉眼低垂,皮肤松弛欲显青筋暴露的手搭在大腿上,透着些许的疲倦。
我突然眼睛发酸,急忙逃避开自己的视线,扭头的时候,父亲抬起头来。
“拓儿?”他站起来,走到床前,用手摸摸我的额头,“总算退烧了。”
我喊了一声:“爸。”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当面叫他一声。
他的泪当即就流下来,颤巍巍地伸手抚摩我的脸,比起五十几岁的同龄人,他明显得苍老与衰弱。
“如果当年没有生下你就好了。”父亲坐在床沿,“那样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我笑了笑:“不,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他叹息了一声,久久未语。
时间慢慢地流逝,光影斜移。
父亲看了看手表,说:“我要去接岩岩了。”
我说:“好。”
“晚上乐颜会过来,医生说你要再住院两天。”
“没关系,我自己在也没关系。”
父亲走向门口,伸手拉门的时候忽然又转过身来,说:“儿子,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骄傲。”
他拉门大步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怔愣半晌,积蓄了二十几年的泪水终于滂沱而下。
※ ※ ※ ※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乐颜提着热腾腾的粥进来,是他老婆的杰作。
他把我埋怨了一通,然后说:“你呀,白痴一个。”
我无辜地笑,感到自己像被抽空了一样。
八点钟的时候,门被人猛然撞开,挟带着一股冷风冲进来。
那孩子满脸红扑扑的,显然在冷风里跑了一阵子,他冲到我的面前,把手伸到我的鼻子下,感到温热的气息,便浑身一软,跪倒在地板上。
我吃惊地看着他。
乐颜上前搀扶他,他却固执地跪在那里,把头埋在被子里,先是抽噎,最后终于放声大哭:“你他妈干吗不死了算了!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胃穿孔会死人的!混蛋!”
我费力地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去拉他,他抬起脸来,脸蛋像小花猫一样,痕迹斑斑,一双茶色的瞳眸泛着惊恐的光。
我伸手拍拍他的脸:“我不是没事吗?”
他又哭起来,狠狠地虐待我那只手:“乐颜说你下了飞机就呕吐,还、还……还吐血了,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老混蛋!什么时候都不让人安生!”
我不记得了,下机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北京的时候,我的胃一直在隐隐的痛,能坚持到回家也是不容易了。
那三天里,我大概抽够了三月份的烟,喝够了三年量的酒。
我是个懦夫。
乐颜悄悄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我感到微微的晕眩。看到他泪流满面,无声的靠近,双手撑在我的胸膛上,柔软的发丝滑过我的嘴唇,衬衫散发着清香。混杂着性欲和爱情,心底泛起温柔而尖锐的痛楚。
我说:“我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我们坐在一列开往不知方向的火车上,可是因为有你在我的身旁,所以我一点也不想醒来。”
“石头,你抱抱我……抱抱我!”
我起身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他也用力地抱住我的腰,温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胸口,淹没了我的心脏。
他埋在我的胸口,闷闷地说:“你就是这样可恶,想我回来,为什么不开口呢?”
我说:“我说了啊。”
“只说一句‘跟我回家’,就行了吗?”
“那还要说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我。
我笑:“小朋友,我现在想亲亲你。”
“去,恶心。”
“哈哈。”
“还有心思笑!你知不知道我在飞机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死掉了?乐颜说那么严重,说你吐了一车子的血,来晚了可能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我……呜……呜呜……”他又哭起来。
我轻轻地把他揽进怀里,用舌尖去舔他那些晶莹的泪珠儿,他的睫毛真长,他真的很好看……
他柔软的发丝缠绕在我的手上,漂亮眼睛上的长睫毛直扇着我的鼻子,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性感的薄唇品尝起来实在美味。而他诱人的身体,就在我的掌中。
“你……名副其实的石头!”他在我的唇间依然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呵,甜蜜的控诉。
我放开他,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看着我的小爱人。
“子非,我爱你。”我决定坦白一回,不捉弄他了,看在他那么紧张跑回来看我的份上。
他茶色的眼睛立刻朦胧了起来,一下子波光潋滟,变得水盈盈的,脸却有点红了,金色的脑袋直往我怀里钻。
呵,我害羞的子非。
揉揉胸口那不安分的脑袋,低下头,亲吻着他柔软的头发。
依然是那种味道,混合着阳光和他的体香。这让我最初感到混乱的他独有的味道,一如第一次亲密接触时让我迷恋。
忽然想起那段著名的爱情,在那段爱情里,拿破伦对约瑟芬说:“我想我是迷上了你。”
可是子非呀,我终于确定,也许最初我只是着迷,可是在失去的那段日子里,我终于明白,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