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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磊说他还会回来的,和我们公司的最终协议还没有签,一切都在未定之中。

  有几次乐颜在我的办公室总是转了几个圈子,却一言不发,当我开始注意到他,他又匆匆地离开了。

  子非有一天对我说:“可以邀请乐颜来家里玩吗?”

  我说:“当然。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惺惺相惜啊。”子非难得的做个鬼脸。

  “怎么想起邀请他?”

  “觉得他最近心事重重的。”子非帮小鬼把龙虾肉弄好,喂他吃。

  “我也想乐颜叔叔。”小鬼大声说,“还有妹妹。”

  “那就邀请他吧,周末的时候怎么样?”我突然觉得自己并未尽到一个朋友的责任,子非说的对,我对一切都太冷漠了。

  “好,我来准备。”子非很高兴,平素他的生活似乎也太寂寥了。



  可惜,我并没有来得及邀请乐颜,父亲的电话又让我匆匆地奔赴上海。

  父亲一个人住在上海郊区的一座整洁的小房子里。

  他已经五十五岁了,仍然精力充沛,而我刚刚三十,却经常感到疲惫不堪,腰酸背疼。

  在我六岁的时候,母亲与父亲离婚,离婚之前母亲自杀过一次,我隐隐记得,那是因为父亲的外遇。

  母亲后来对父亲深恶痛绝,连带着也不想看到我,所以我就被法院判给了父亲,父亲后来一直没有再婚,孤独的一人生活着,但这并不能挽回我对他的尊敬与爱戴。

  我一直无法让自己爱他。

  如果说我个性中有什么不良的因子,那绝大部分是来自于父亲。

  他是个严肃的男人,很少笑,眼眸深处总有一股隐隐的忧郁,那是让人笑不出来也无法忽视掉的忧郁,我的童年就在这种忧郁的阴影中度过。

  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了上海,离开了那个孤独的冰冷的家。再后来与卫璇结婚,定居在D市,并在这里开展了自己的事业。我和卫璇结婚的时候,父亲没有来,那时候他正为膝盖的隐疾而痛楚不堪。

  父亲曾经是足球运动员。不是太出名,但也曾进入过国家队。

  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他的职业,我甚至连他上场的影带都没有看过。

  我们父子彼此冷漠。

  父亲对我好象没有过多期待,使得我怀疑电视里的剧情都是假的,所以每每看到拿着成绩单心惊胆战回家的孩子,我就觉得那是做作的。而我有时候倒真的期待父亲强迫我学些什么,比如写字或者画画。

  小时侯的我最爱看电视。那时候《霍元甲》以及翁美玲版本的《射雕英雄传》正在大陆播得如火如荼,我看得着魔。晚上看到一定时候,父亲往往会留下一句早点睡觉就转身走进卧室,也不强行阻拦,任我看个不停。当我回到房间里写日记时,他又会突然推开我的门,漠然问我怎么还不睡。

  很多时候,我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因为语气没有半点责备,只是平淡。

  平素坐在我身边看电视的父亲,经常会脑袋低垂,鼾声如雷。他不爱看这些电视,我知道他想看足球,但是,他从不跟我抢台。

  父亲的朋友不多,偶尔来几个,大概是他当年的队友,态度都很怪。

  在父亲过了五十岁之后,我每两个月回上海一次,看望他,大采购、大扫除,春天里在阳台上摆满花、到了秋天再把枯草拔掉——作为独生子总得这么干,大部分是出于义务感,未必是因为爱。

  父亲总是要我勤于锻炼身体,我的身材在三十岁还没走型,这多半要归功于父亲的督促与再三唠叨——他不能容忍一个疲疲塌塌有气无力的男人。

  他说男人的身体要像皮鞭那样,精悍,绝对不能Fat,要Fit。

  父亲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偏执,在我懒得与他抗挣又觉得没有害处的时候,我会按照他的话做,比如锻炼身体。但是避开他,我就会怠惰下来。

  我与卫璇离婚后,与两个女人交往,之所以界定在两个人,是因为只交一个人,会成为真正的恋人,那对我来说是不想面对的事。而不要三个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喜欢滥交,我对情人这件事一直没有太大的激情。

  父亲对此很生气,他摇着头说:“每个人一生中真正的爱只能有一次,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这样的。”

  他一生唯一的一次真爱当然不是母亲,否则两人不会离婚。

  好吧,我承认,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那个人大概是个男人。我之所以用大概这个词,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但是从母亲的口中,以及那些队友奇怪的态度中,我可以揣摩出一二。母亲骂他不要脸,有伤风化,骂那个人男婊子。

  这是我鄙视父亲的根源,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感情扭曲的根源。

  父亲不爱我。不爱他亲生的儿子,却只爱一个莫名其妙的与他同样的男人。

  我恨这样的扭曲。

  所以,我多少是有些憎恨子非的,他让我步了父亲的后尘。

  同性恋会遗传吗?

  有时候看着小鬼,我会很惶恐。

  在进入大学之前,我曾有段放浪形骸的日子,父亲只是冷冷地看着,不说什么。

  在开往大学的车上,我终于看到他放下了愁容,也看到了犀利起来的眼神,所以我并没有过多的感伤。当我在学校看到爸爸帮我提行李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背影已经不再挺直。我固执的说要自己拿,剩下的小件行李,他找不着好的方式,便左拥右抱,累得只喘气。看着他恨不能多长两只手的眼神,我想起以前他抱着我挤火车的时候,在人山人海里排除万难的坚硬手臂,那双让倍觉我安全的双手,现在却步满了皱纹,青筋条条——原来一个人变老,是转眼的事情。

  当看到他的衰老,再也不是那皮鞭一样的身体时,我忽然感到辛酸。大学里我开始奋发向上,工作后也一直很努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软化了,我们依然彼此冷漠。

  像许多长大后的孩子与父母,我们不住在一起,我每两个月回去一次,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得到一些安宁。

  即使奉献爱心,我们也自私得只想着自己。

  ※ ※ ※ ※

  我匆匆赶到上海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

  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问他情况如何,他微笑着说:“一时半会应该还死不了。”

  虽然我帮他请了一位保姆,但是被他顽固地拒绝了,他说他的生活自己能够照顾,他不喜欢被别人打扰。

  我给他弄了点好吃的,尽管手艺不好,他还是吃得挺开心的样子。

  我再次为他大清除,弄得自己浑身是灰尘。

  他最后说:“干得马马虎虎。”

  总是这样,马马虎虎。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因而什么在他眼里都不够完美,赞扬、承认的话很少从他嘴里说出,仿佛一个赞扬会使他自己贬值。

  陪他呆了三天,这期间乐颜与展鹏的电话一直不断,子非总是在晚上打过来,他说他正在习惯着一个人睡觉,他要抱着天线宝宝,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石头。

  最后我说我要回去了,工作实在是忙。

  父亲开始沉默。

  他说:“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我有些诧异,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父亲终于想出去走走了吗?

  我说:“你的身体不太好,坐飞机还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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