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洛明说他发现了一个许愿洞,只要对着那个洞口大叫,就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至今为止,朱芙蓉已经得到了百巧坊的纸鸢,丽云坊的胭脂,老陈记的板鸭和她最爱喝的宫中御酒。
「如果我对着那个洞大叫,我要宫中的乐器班子,他们会不会出现?」她倚在他的怀中笑问。
「妳会这样叫吗?」
答案是不会,她知道那个许愿洞,不过是他逗她开心的一个玩意儿罢了,让他去弄来别的地方的吃食还可以,真要叫个乐器班子,那定会生出无数事端来。
「那今天,你又有什么惊喜要带给我。」
「今天,我要带妳去看一年才开一次的姻缘花。」
说完,他便牵着她的手往林中深处走去。这座森林,朱芙蓉已经游荡过好多次了,有时候是他陪着,有时候是她独身一人。
这座森林真的就像被施过魔法一样,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宽广与幽深,可以在里面走上一天,也找不到尽头。
何止这座森林,其实这些天待在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她与洛明朝夕相处,每天照着初晨的第一缕阳光醒来,每天在星光最盛时睡去,两个人忘记了尘世的一切烦忧。
是真的忘记了吗?不,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去记起。
「这就是姻缘花,相传花凋谢之后,会长出红色的果子,将果子浸泡于水中,抽出纤维搓成红丝,系在相爱的人脚上,就算是在轮回中颠沛流离,无论相隔多久,都会再相见。」
「红线,这就是姻缘红线的由来吗?」
朱芙蓉俯低身子,仔细地端详着这株花。
这就是传说中的花拥有的不凡之处吧,那柔弱的白色花瓣,嫩绿的花萼,配着曲线优雅的枝叶,怎么看都不像平日见到的花草一样带着大地的气息,反而像是平空生出来的一样。
「这个花是真的吗?」她无法不惊奇。
这里的一切有多少是真的呢?洛明但笑不语。
她好奇地用手轻触一下那朵白色的花,结果花居然迅速地低垂下头,花瓣变成了黄色,然后皱成一团枯萎了。
「朝生暮死,弹指瞬间,一朵花就是这样,它来过了,盛开过了,也枯萎了。」
人的一生也许也像这样,来过了,爱过了,恨过了,一切也结束了。
正在恍惚间,突然觉得脚踝被系上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他正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做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
他并没有说话,而她随即也发现到,自己的脚踝被系上了一条红红的线,而红线的另一端正系在他的左手小指上。
「妳说呢?」他歪着头,坏坏地笑道。
「快点解开它。」
「不。」他坚决地反对,「姻缘花结出的红线可不是那么容易弄断的,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
「我才不要一天到晚和你拴在一起呢,像牵着一头宠物一样。」她微嗔地笑道。这要是去沐浴怎么办?难道她跳到河里,他就在岸上看着吗?
不要,不要,她自个儿弯下腰去,用力拉扯着那条红线,谁知这红线真的就像他所说的一样,柔韧异常,居然对她的拉扯一点反应也没有。
「洛明,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弄断它?」
「弄不断的,不过,若是缘分没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断了。」
也就是说,时间一到,它自然就会解开。朱芙蓉看着岩石上的刻痕,一道一道整整齐齐,有多少道了呢?
她不曾数过,反正这里的时间彷佛静止,又彷佛飞逝而过。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些刻痕,每一道都有着无数欢乐,每一道也都写着爱恋的故事。
有人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从背后抱住她。
「有时候我在想,这痕迹要是可以一直划下去,那该有多好……洛明,我们可不可以一直不出去,哪怕这只是个梦,能不能就此一直作下去呢?」
朱芙蓉感到后面的身躯既温暖又坚强,但同时也是高深莫测与可怕的结合。
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些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吗?
怀抱渐渐地圈紧,洛明在她耳边这样说道:「芙蓉,嫁给我好不好?」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
「那好,我嫁给你。」转过身去,她坦率地看着他,干脆地说:「我们两个被黏在网上的小虫,既然挣脱不出,何不坦然接受呢?一个月的时光何其短暂,我们何不将生命之中最美丽的事情全都一一做过。」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看着这个特别又与众不同的女子。如果,他不是这什么教的教主该有多好;如果,她只是一个自己偶遇的寻常女子该有多好。
他们已回不到过去,却也看不到将来。
他低头吻住她,那吻缠绵哀伤至极。红线从他手指牵到她的脚踝,像一条无法切断的血管,流淌着生命的气息。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是的,那是第三十天,他们对着月神起誓,结为夫妻。
他说:「我们夷人成亲之后就不会再穿白衣,因为,成了亲的男人需要上山打猎,为了不让亲人发现自己受了伤或是沾染上猎物的血,所以不再穿着白衣。」
所以那一天,他乌衣雪足,与她结发。
河水湍湍而去,夜色漫漫而来。没有亲朋祝贺,但他们有日月为伴;没有红烛烘托,但他们有星光陪衬。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他们红线相牵,承诺天长地久。
在这最美丽的一瞬间,当他执起她的手,她心中所想到的居然是,这场梦大概就要作完了吧。
三十天里,他们经历相爱、相守、相见,现在终于轮到了别离。
再相见时,我会忘了你。
你呢?洛大教主,你呢?
还没来得及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满目的绿色突然开始飞速转动,她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那双浅色的眼眸之中,越陷越深,直至坠入那深不可测的地方。待再次睁开眼,朱芙蓉已身处在回应天的马车之中了。
抬眼望去,马车之中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蜡烛,燃香,甚至是她平时所用的绣绷和书籍都在。
再看看外面,哪里还有什么无穷无尽的苍茫碧色,除了那些见惯了的宫女、宫人,车帘之外还有一张张充满好奇、羡慕的脸。
「公主殿下,驿站到了,请您移步下来休息。」随着马车停止,她可以看到前方的驿站已经张灯结彩,一派欢迎公主殿下驾到的样子。
真是太可笑了,她明明就失踪了一个月,传在外头的话竟然会是「芙蓉公主孝心可表日月,为母妃之病特来南岳圣山祈福吃斋,念佛清修一个月」的鬼话。
她是如何回到这里,坐在这公主专乘的马车上,如何出那个什么菩提之园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洛明了。
他果然守信,整整三十天,就连多一天的缠绵也没有,就连告别的话语都没有说。
朱芙蓉摸向自己的脚踝,红线,不见了。
若是缘分没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断了。
他的话彷佛回旋在耳边,而他的人却消失得干净彻底。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将整个人埋入热水之中,她在车中颠簸了一整天的身体疲惫不堪,但是头脑却是异常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