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身,那张醒时带着魅惑人的淡淡邪气,入眠时却纯真得一如婴儿的睡脸便以大特写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视线——
如果说方才在门口看见观月时,他的状态是略嫌憔悴的苍白的话,现在苍白的原因就清晰地突现出来了——脸颊两侧淡淡的血色鲜明地昭示了主人体温偏高的事实。
确实,在原本身体就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再淋雨吹冷风,发热是正常而不发热是奇迹。
——逞强是个坏习惯,但现在绝对不会是薄责任性小朋友的好时机。
“观月。”低低地,哲涵尽可能用不惊动他的方式唤他的名字。
像是异常费力般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观月发出模糊的鼻音。
“……唔?”
“吃晚餐了,吃过晚餐再继续睡。”
“……好。”
依然是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跟着哲涵走到餐桌旁坐下,凭着本能拿起叉子吃面。
“有虾。”
观月第三叉的随机目标不偏不倚刚好是一只带壳的大虾子,为了防止他像前两叉那样闭着眼直接塞进嘴里,哲涵不得不出言提醒。
“……哦。”
稍稍掀起眼皮看了通红可口的虾子一眼,观月把它放在一边,然后继续摸黑吃饭。
“不吃了?”哲涵由最初的诧异转变为隐隐的好笑。
“……嗯。”依然是模糊的鼻音,“……可以等一下再吃么?……”
“可以。”
嘴角上扬的角度下意识地更扩大了一些,哲涵放下叉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观月一口一口地吃晚餐。
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在规律地减少中,但鲜香可口的虾子们却被一个个堆在一旁,形成一小座红红的虾子山。
笑着用自己的叉子将红通通的美食一个个‘偷’到自己盘子里,在剥去虾壳的同时也没有停下观察面前神智模糊的小孩子的反应。
观月在吃干净盘子里的食物后,凭着感觉用叉子戳了戳原先是虾子山的地点,意外地发现空无一物后有点诧异地再度睁开眼——一只剥了壳的虾子大特写蓦地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十分之一秒的怔忪过后,观月很自然地张开嘴,啊呜一口吞掉了美味的虾肉。
对于观月完全出自本能的动作,哲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复杂情绪;但随即便像是释然般地牵动了下嘴角。
“剩下的自己吃。”将剥完壳的虾子重新堆成小山送回观月的盘子里,哲涵放下叉子。
“……唔。”乖乖地将虾子一个个送进嘴里,最后发出满足的小小叹息,“很好吃。”
“现在你可以去继续睡了。”哲涵轻敲盘子,看着观月自椅子上站起来,径直朝着刚才用来充当临时床铺的椅子走去。
“停。”哲涵突然出声,观月回过头。
“要睡就睡床上去。”
观月露出有点困惑的样子,“可以吗?”
“如果你觉得椅子比较舒服的话就随便你。”哲涵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哦。”
很自觉地凭着本能脱掉运动外套和长裤,在哲涵拉开棉被的同时犹如木乃伊般地躺了进去,观月很快便陷入不省人事的深度睡眠状态。
完全是下意识地为观月掖好棉被,凝视了他片刻后哲涵重新回到餐桌边吃完已冷的晚餐,收拾餐具进入厨房进行清理和洗涤工作。
略嫌麻烦的善后工作结束后,哲涵回到房间,却在取下行程表打算研究一下的同时发现观月脸上的不正常红潮似乎又深了几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是有些烫手。
——精神力虽然很强,但身体到底还是像个小孩子。
临时决定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些退烧药的哲涵扬了扬眉,随手抓起外套朝门走去。
第九章
二十分钟后,哲涵再度回到公寓。放下存药的纸袋,哲涵先是从浴室拿出毛巾,而后边擦着被雨打湿的头发边走向厨房。
倒了杯温水,在路过放药的桌面时顺手拿过退烧药,哲涵走到床边拖过椅子坐下。
“观月。”伸出左手轻拍了拍观月的脸颊,“吃药了。”
好一会儿,观月才迷迷糊糊地掀开千斤重的眼皮,却在朦朦胧胧瞥见药的颜色和形状的同时下意识地别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人说生病的时候秉性最容易曝露,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哲涵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笑意写在了扬起的嘴角上——
“吃完药可以吃糖。”
一秒钟的诧异过后,观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被侮辱的忿忿表情。靠右手撑坐起身,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拿水,吃药,喝水,放杯子的连贯动作,然后‘砰’地一声倒回床上继续春秋大梦。
笑意,不知不觉地弥漫到眼里——
“很好,要奶糖还是水果糖?”
观月猛地睁开眼,异常气愤地在那双眼里发现了浓浓的揶揄。
“我要KISS!”
挑了挑眉,占优势的那方依然笑得愉悦之极,“可以啊。”
语毕,便低下头在观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很兄长的那种。
有短短的几秒,后者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在头昏脑涨的情形下,观月怀着意味不明的气愤蒙上棉被不再理会很坏心地趁人之危的某人,并暗暗下决心日后雪耻。
待笑够了,哲涵思考了片刻,再度拍了拍了观月并取过电话递给他。
“做什么?”眯着眼,被烧得有点神智不清的脑袋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哲涵的意图。
“如果不回家的话也别让家里人担心。”
“……哦。”
观月伸出右手接过电话按下号码。
“喂,老姐……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有点事……对……跟爷爷还有爸妈说一声……再见。”闭上眼的同时,观月按下通话结束键,将电话还给哲涵,“谢谢。”
“现在好好睡吧。”
接过电话放回原位,哲涵拿起观月使用过的杯子走向厨房,
“……唔……”
应声的同时似已陷入了睡眠中,不省人事。
宁静的夜,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时促时缓的呼吸声,还有哲涵翻动手中书本时发出的微小声响。
柔和偏于暗淡的灯光下,纸页上的印刷字体看起来并不十分清晰,翻了两三页,哲涵便放弃了每晚例行的阅读消遣,取过随身MD按下了PLAY键。
钢琴和小提琴天衣无缝的契合悠然地在耳边响起,这是一首很多年之前曾在华语歌坛风靡的曲子,歌名很直白——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但却恰巧应证了这样一句名言:俗到极点方成大雅。
这首Pop Song的钢琴和小提琴混合演奏版本是市面上买不到的,而手中的这张MD则是他趁着一个澳大利亚的朋友在日旅行期间强行‘搜刮’而来,算得是他最看重的珍藏之一——不仅仅是因为那完美无缺,撼动心灵的默契演奏,更是因为这首曲子背后的动人故事——两个各自身为半个海洋的男人之间的故事。
侧首看向床上那张并不太安稳的睡脸——不健康的血色仍然淡淡地泛在脸颊两侧;长长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着,像是随时会从梦中醒来;唇色略显苍白,也有些过分干燥。然即便如此,这张属于一个天生就无比出色的少年的脸庞仍会使人忍不住怦然心动,只为他惹人怜爱和疼惜的纯真睡颜——没有了眼中的狡黠和锋芒,以及那份超越年龄的洞悉力,观月那属于十五岁少年的模样此时才真正地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