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气鼓鼓偏过头,倔着脖子不愿意回答。卫青代为答道:「去病是想让皇上高兴。」一一指过地上的水,白纱帏帐,还有低着头、湿漉漉的李延年。又叹了口气,惋惜地道:「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是吗?朕可不这么认为。」刘彻笑道,望向殿外高台,一轮银盘高挂其上,又垂下眼睛,「朕做了个好梦呢……」思绪在瞬间似乎飘远了。回过头,翘起嘴角,「卫青,这件事你也有份吧?」言下之意便是如果没有卫青的纵容甚至参与其中,这场戏不可能进行也不可能演的如此逼真。
卫青笑容若有似无,也似颇为无奈。虽然并不是彻底的清楚明白,但眼下可不是撇清关系的时候。何况李延年弄了那么个招牌,他想不知道李延年的动静都难。
只听李延年抢道:「卫大人和我计画的好好的,可偏偏让霍大人搅了精心安排好的局!」憋着声音,似乎又委屈又愤怒,「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霍大人要突然跳出来破坏皇上的兴致:他到底是何居心?!!」
霍去病气不打一处,我还没问你突然改变计画去勾引皇上是什么个意思,你现在居然还倒打一耙?!跳起来怒道:「死娘娘腔——!」李延年委屈得泪眼婆娑:「是我触了霍大人的忌讳,不应该跟霍大人抢皇上,惹恼了霍大人——」
霍去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怒道:「谁在跟谁抢皇上啊?」
李延年对刘彻媚笑,道:「霍大人刚刚明明酸溜溜地说:『你们一个跳舞一个观赏;一个勾引一个上勾;一个逃一个追;一个亲亲一个抱抱,真是好的很哪。』好大的醋味哟。这哪里像是臣下,分明是一脸抓到丈夫爬墙的正室相。霍大人明明喜欢皇上却不好意思,仗着皇上的宠爱可着劲地撒娇,却还不承认。」
卫青有点呆滞,李延年在说什么有的没有的啊?刘彻饶有兴趣,霍去病怒的直抽筋:「胡说胡说胡说胡说胡说八道!」
李延年立即对刘彻窃笑,道:「皇上瞧,霍大人在害羞了呢。」
霍去病抬腿就要冲上来揍人,被卫青及时架住。李延年还在煽风点火:「霍大人还说:『让我也加入好不好?』」笑的轻浮万分,「看霍大人一身正气,似乎是个君子,原来也是喜欢玩游戏的呢……改明儿我们探讨一下如何?」
刘彻转头向李延年,笑道:「适可而止吧。否则小心他真的会杀了你,到时候就算是朕也救不了你。」霍去病纵使被卫青架着还是张牙舞爪,谁都能感觉到他现在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
李延年眨眨眼,一脸不敢置信,道:「皇上舍得让霍大人杀我?」
刘彻笑道:「你有什么是让朕舍不得杀的地方吗?」似乎只当他的话是笑话,是垂死挣扎。
「如果没有,卫大人又何必让皇上再次见到我?」李延年向前迈出一步,近卫军长矛立即逼向他,但被刘彻喝住了。李延年贴到刘彻身上,手指轻轻扯着他的衣服,笑的颇有自信,「我是被皇上赶出宫的,谁都认为我应该已经对皇上没有用了。卫大人宅心仁厚,不会平白让人去送死。」
刘彻笑出了声,对卫青道:「爱卿啊,就算想使小性子要朕当冤大头,也得像去病那样才可爱呀。」卫青脸色微变。刘彻挥手让李广利带近卫军统统退下,同时带走霍去病和一帮子方士。霍去病还在倔强,手舞足蹈怒骂:「死娘娘腔!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
刘彻微笑着目送霍去病他们离开,转而对李延年道:「你也下去吧。」
李延年一怔,却见刘彻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只是看着卫青。这目光是如此意味深长,让李延年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是如此多余,他只得行了礼,乖乖离开。
皇上和卫大人之间,也许,根本就没有自已能够介入的余地。
偏殿里的灯火彻夜未熄。
☆☆☆
霍去病望望在阳光下水波荡漾的大殿……最后认命地脱了鞋,卷起两个裤管,踩进了小半个脚板深的水中,左手拿了块大抹布,右手提个木盆,木盆里是个小木铲。走到大殿中央,想了想,走到大殿和殿外平台相连的地方,一屁股坐到平台边缘上。然后用木铲铲了水,铲进木盆,等差不多有半盆子了,就顺着雨槽倒下去。
铲啊铲啊,倒啊倒啊……最后霍去病终于不耐烦起来,不用木盆了,直接就把木铲铲起的水倒在了殿外平台上!哼!反正是石头地面,太阳晒晒就干了:
可恶!混蛋皇上!说什么「朕能领会卿的一番心意可这规矩不能坏否则成何体统为了以示处罚就请霍侍中单独把这大殿里的水清理干净吧」?!我的手是用来杀敌的,可不是用来铲水拿抹布擦地的!……可恶,竟然还不许别人帮手,这么大的地方,光用布擦一遍就不是一天半天能干完的活……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霍去病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刺进了他耳朵里:「哎哟,霍大人好兴致呀!」
霍去病脑袋上的青筋立即就迸了出来。他跳起来,对身后来人怒道:「死娘娘腔你还真能东拉西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高兴的样子?还有你昨天对皇上和舅舅说的算是什么?你是成心要招得所有人与你为敌是不是?!!」
等看清来人打扮,霍去病愣住了,眼睛上下直扫。李延年笑道:「皇上封我为内廷音律侍奉。」
「……你——」霍去病还是有点无法适应。
李延年继续道:「霍将军,霍大人啊,昨天那种情况,难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皇上,你本是为了把皇上吓的屁滚尿流而布置了一切吗?你要告诉皇上吓唬人的把戏是卫大人幕后操纵的吗?卫大人已出面想要帮你回场了,难道你还不知趣?如果我不那么说,弄的那个色中饿鬼心花怒放,霍大人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擦水,而是会被他以正大光明的现成藉口软禁起来然后上下其手!」
霍去病浑身起了恶寒,又有点尴尬,想想似乎确实是这样……这么说难道还要感谢他喽?忽然想到一事,道:「那你为什么在一开始就私自更改计画?」
「随机应变。」李延年笑眯眯地道,「在你告诉我你知道了我声音的秘密后,我就知道你的计画大抵是行不通的。要想成功,就必须有所变化。因情导势是兵家第一要则,最忌的就是顽固不化,明知有错还要死不悔改。」
霍去病脸色发黑:「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你的想法?」
李延年居然一脸的不信任:「我说了,你会听吗?会吗?会吗?你是堂堂的冠军侯,难道会把一个倡伎的话放在心上仔细考虑?」
霍去病气上来了,怒道:「你说了,有道理的话我自然会考虑!不要把我当傻瓜!」
「真的?」
「当然!」差点拍胸脯保证。
「那好,下次我会记得的!」李延年微笑,答的爽怏,「作为赔礼,我来帮你打扫吧。」不知从哪变出个木铲和抹布扬扬,然后弯腰除去鞋袜,撩起衣摆塞在腰带里,抬脚就踩进了水中。
霍去病正求之不得,多个人帮忙也好,于是也不阻拦。两人一起坐在边缘,慢慢地铲着水。不知不觉,水面低下去了一半多,最后要用抹布仔细地平摊开才能吸饱水。不能再坐着不动,而是要四处走动,弯腰,下蹲,甚至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