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体贴女孩子」这五个字连听都没听过。他教导楚丝是很随兴的,偏向自己的喜好,也偏向实用。读书识字是基本,石屋左侧有让她为之瞠目的丰富藏书,日连夜看十年都不一定看得完;他锺爱琴声,所以教她弹琴,因为她也爱上了琴音,所以他替她制了一把木杨琴,让她能尽情的弹奏。
他不时出谷做他的「买卖」,便教楚丝怎么在山谷里植种,然後采可以食用的叶菜当食物,让她在他不在的时候不至於饿肚子。
他不认为她需要习武,因为有他在,她不必担心安危的问题,所以只教她迷踪步,可以练来健身,若过上恶人也可以藉此迅速躲避。
他对她并没有特别好,却一直用他的方式照顾著她。
直到她癸水初来的那年,这个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男人第一次出现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抱起腹部疼痛的她躺在暖玉上,因为暖玉可以温暖她的身子,让她不再那么疼痛,然後对她解释她身子的变化。幸亏他懂得一点医理,这种男女之间的不同之处难不倒他,只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他得面对这种情形。
但是,就算懂得这种变化,他却不知道女人在这个时候都怎么打理自己,所以趁她好不容易睡著的时候,他飞快离开川谷,又飞快的回来,然後脸不红气不喘地为不知所措的她解说打理的方式。
只有他镇定,她才不会慌乱。
因为她体质虚寒,所以他要她以後都得睡在暖玉上,不可以再跟著她到瀑布边睡。
楚丝一听就不愿意接受。「我不要。」
「丝儿,听话。」川并没有不耐烦,但不太高兴她违背他的话。他已经很习惯那个听话又乖巧的丝儿了。
「我听话,可是我不要在这里睡。」
「嗯?」他皱眉。
「我不要。」
「你乖乖待在这里。」懒得跟她多说,他直接下令,然後迳自到瀑布旁打坐调息,但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她缓慢的脚步声。
他张开眼,幽绿的眸子不悦地盯著她,无言地命令她回暖玉上躺好。
楚丝站在原地,只是咬著下唇,一点也没有要转身回屋里的意思。
见他神色渐冷,她垂下脸,但脚步仍没有移动。
忽然间,川转开脸,身形一动,便迅速消失无踪。
楚丝惊慌地看见他离开,立刻想追去,可是他已经不见了。谷地说小不小,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川……」她环臂抱著自己,因腹部传来的疼痛而蹲下身,疼出了泪,却不敢哭出声。
他丢下她了!她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自从来到川谷後不曾再流下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泪流不止,靠著他刚刚盘坐的岩石,她只是不停地低唤。
「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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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一袭红袍的欣长身影悄然无声地落在池畔,冰绿的眼眸低敛,望著昏睡在岩石旁的娇小身影,隐隐约约还听得见她虚弱的喃语。
「川……」
他弯身横抱起她,感受到她身躯的冰凉,他飞身一掠,回到石屋内,将她放在暖玉上,掌心运气,由腹部直透她全身。
随著身体温暖起来,楚丝也缓缓清醒,一看见眼前的人,她立刻想起身。
「别动。」在她出声之前他已先开口。「躺著,放松自己。」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贴在她的腹部上,一股热气随著他的掌心缓缓她在体内蔓延,舒缓了疼痛,也温暖了她的身子。
虽然他教她不要动,但是她还是紧紧扯住他的衣袍,怕极了一眨眼他又会不见了。
好一会儿,川才停止运气,瞥了眼她紧抓的泛白小手,他脱鞋躺上暖玉,将她搂入怀中。
他为她的不听话而动怒,所以离开,但一回来发现她茫然无措的哭倒在岩石旁,他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被丢弃的不安始终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在心底,在遇到可能的相似情况,她便会特别黏人,怕极了他丢下她不管。
她的自虐让川在气怒之余也有些无奈、不舍,毕竟这小家伙他从小养到大,怎么可能对她完全没有一点点心疼?
他的冷脸可以吓退任何人,可是从来对她起不了作用,对她来说,只要他别丢下她离开,他再凶都没关系,真让他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迟钝,还是小笨瓜一个。
「川……」躺在他怀里,楚丝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索著,接著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他简单地回道。
「那你不会再走掉了吧?」好似她抱得愈紧,他就愈不会离开,可惜她细瘦的双臂怎么努力伸长,也无法完全环住他。
瞥了她的动作一眼,川的心无法再冷硬。
八年的相依相伴,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大,虽然才刚成长为少女,但再也不是那个连他半身高都不到的小女娃了。
她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但他是一个习惯独来独往的男人,只是对於她,他表面上能做到淡漠,实际上,他却只为她一个人牵肠挂肚。
她不知道他所谓的「买卖」,其实就是赚取杀人的酬金,有人出得超价码,他不介意手上多沾一份血腥。刀起刀落的生涯其实很单纯,请得动他的酬劳可谓天价,他不必太忙碌,就轻易赚进斗金,让两人生活无虞。
对川谷以外的人来说,川,代表一个神秘杀手,从来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务,杀不了的人,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但对楚丝来说,川是她的天,她唯一的依赖。
「川?」她执意听到他的回答。
「不会。」他看了眼她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伸手触了下她的额头,确定她已无恙,才真正放心。
「那你抱著我,好不好?」如果他抱著她,就算他要走,她也一定感觉得到,可以立即醒来。
川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如她所愿的抱著她,轻抚她的背。
「快睡吧。」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道:「那一天,哥哥把我藏在沙洞里,教我乖乖躲好,不可以出来,他会回来找我,可是……他没有回来……」
明明是八年前的事,她那时才五岁,不应该记得,可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无法忘记哥哥那时脸上的神情。
「我不要只能等,不要被丢下……」她略显沙哑的嗓音显得楚楚可怜。「川,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可是你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走……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就明白告诉我,不要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那种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丢弃的惶恐,比什么都令她害怕。
「我不会丢下你。」搂著她的手臂紧了紧,他沉然的嗓音淡然却坚定,「我答应过你,你忘了吗?」
她摇头,表示没有忘记。
「丝儿,想做我的女人吗?」他突然这么问。
楚丝一愣。
「你十三岁了,该明白男女之间的不同,天天与我同榻而眠,你想过要嫁给别人吗?」
嫁人?没有。她摇头。
「我想,除了你,应该没有别的女人可以让我这么头痛了。」让他心疼,无奈,狠不下心,只能叹气。
她让他头痛,有吗?楚丝一脸困惑。
「要不要成为我的女人?」川重复一次问题。「成为我的女人,你就属於我,我同样属於你,你永远都不必担心我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