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耳光,我是替徐枫晓打的!”她咬着牙说,眼圈竟然也红了。
雷天宇痛苦地看着她,被冷风吹得发青的脸上,鲜红的手指印清晰地浮现出来,他艰难地说:“我情愿现在他还能打我,打死我都情愿!”
“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孽?!”江雁离气冲冲地说,“好啊,你就这么坚持原则,为社会主义服务,维护国家法律和社会正义吗?真是伟大的人!你就没有替徐枫晓想过吗?非要赶着今天早上把证据送出去吗?就是案子已经移交到检察院还有个退补侦查呢!你这么做,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他能不做傻事吗?多少给他一点缓冲的余地,哪怕你就拿个信封装上软盘投到市局邮箱里去,也比现在好啊!”
雷天宇无言地面对她,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我跟他说过不会把他牵扯进来……我也不想伤害他……而且你不知道,他当时所有的心思就在如何毁掉证据,再拖延下去的话……”
“所以你就立即行动了?”江雁离讥讽地说,“你还倒真是雷厉风行……”
她忽然脸色大变:“你不会跟专案组的人说了他想毁掉证据吧?”
“当然没有!”雷天宇烦躁地说,“我能把他再往火坑里推一把吗?!”
江雁离冷笑了一声:“反正推都推了,不差这一把。”说着,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回雷天宇身边,“你能怪他吗?律师哪有不为当事人服务的?虽然大家都在说什么不得为非法行为提供服务或帮助,真要这么样的话,律师事务所有一半都得关门,你还能跟着徐枫晓过现在的好日子?他也是没办法,你真是死脑筋!大白痴!”
她刚开始冒火,看见雷天宇痛苦不堪的样子,心又软了:“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雷天宇茫然地说,“我已经……无法思考了。晓晓为什么要去投案?我死都想不明白……本来他可以没事的……我早就告诉过他不要接这个案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想他出事……”
江雁离冷哼了一声:“他的脾气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见连你都不护着他了,一时气上来,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一个死脑筋,一个犟脾气,我真服了你们两个人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的麻烦还大着呢,如果他们搜查徐枫晓的住处的话,你怎么解释你住在里面的理由?这算不算是件大丑闻?”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雷天宇心灰意冷地说,“晓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吗?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江雁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想再扇你一耳光!看你这么可怜就算了,听我说,振作点,你现在赶快回家,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说你们是老同学,你租他的房子住,反正你们也是分房住的,这一点问题倒不大……还有,明天就可以去看守所看他了,你收拾一下他的日用品,给他带过去……喂,你听见了没有?!别装死!徐枫晓在里头才真可怜呢!没人送东西的话,更不知狼狈成什么样子,还有,看守所的人也得去打个招呼,我不是要你去请客送礼,知道你这个人也干不出来,就是要你去说一声,他们也不会为难他……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啊?”
看着雷天宇失魂落魄的样子,江雁离长叹一声,彻底放弃:“算了,明天我去吧,你把要送的东西收拾好,我下了班去拿……你现在给我回去!不要满大街地展览你的狼狈相!”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雷天宇的耳朵喊的,总算让他有了点反应,慢慢地站起来,机械地移动着脚步往地铁站走去,江雁离看得摇头不已,追上去不放心地问:“你自己能行吧?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雷天宇缓缓地摇着头,“我得振作点了,你说的对,晓晓在里面……才真可怜呢……为了他,我也得振作一点。”
等他走出好几步去的时候,江雁离忽然大声地问:“喂!雷天宇!你老实告诉我,现在你到底有没有后悔?”
雷天宇回头望着她,眼睛忽然湿润了,沙哑着声音说:“没有……”
“我就知道!”江雁离做了一个放弃的手势,转身就走。
第八章
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回到熟悉的家里,雷天宇打量着整个房间,他带回来的行李还静静地躺在门口地上,早上发生的事就象是一场梦,他本该给晓晓一个惊喜,本该变着方法哄他开心,本该两个人一起甜甜蜜蜜地过一个早上……就是不该是现在这样!
推开晓晓卧室的门,所有的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窗帘拉着,黄色的床头灯光温柔地照射着凌乱的床铺,只是晓晓白色的浴袍胡乱地扔在床上,证实主人现在不在。
雷天宇移动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浴袍,熟悉的柠檬香味迎面而来,仿佛晓晓还在房间里,随时会笑着扑到他的怀里,或者是赖在床上不起来,撒着娇非要他千哄万哄,亲吻抱抱……
锥心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淹没了他的全身,他猛地用浴袍捂住了脸,把喷涌而出的痛哭淹没在晓晓的气息里,全身剧烈地抽搐着,痉挛着。
晓晓……我最爱的晓晓……我竟然如此地伤害了你……你在用你的痛苦报复我吗?你可以把一千倍一万倍的痛苦加在我身上,就是不要有一丝一毫伤害到你啊!我的晓晓!
晚上,江雁离如约前来,看见雷天宇的时候耸耸肩:“我劝你最好先刮刮胡子,否则真等人家来搜查了,你这副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吃过饭了吗?”
“随便吃了一点。”雷天宇消沉地说,“也不知道,晓晓……有没有吃饭。”
“放心,他进的是人民专政的看守所,不是文革时期的牛棚,不会让他饿肚子的。”
她没好气地说着话,推开雷天宇走进屋子里,看着收拾好的一包东西皱着眉头:“喂,太多了吧?他是被拘留,不是去度假,跟你说拿日用品就可以了吧?”
雷天宇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毫无生气地说:“我该去的,可是……又怕晓晓不见我,不接受我送的东西,所以,只好麻烦你了,雁离。”
“好说,交给我吧。”江雁离利索地翻检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打包,“别带太多东西,那里面都不是什么好人,惹红了眼没好处……你明天来上班吗?”
雷天宇苦笑了一下:“怎么?”
“院里已经知道你回来了,说你是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国家忘小家的模范呢。”江雁离讽刺地说,“你得回去批准逮捕徐枫晓啊。估计过不了后天材料就会送来了。”
雷天宇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亲自批准吗?他知道他是这个案子的主诉检察官,这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继他亲手把晓晓推向深渊之后,难道又要他亲手在上面加上一层封印吗?
要他亲自写下晓晓的名字,写下指控他的罪行,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是晓晓签下他的名字……难道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就要在这一张逮捕令上排列在一起吗?难道他们的人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正大光明地重叠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