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惯别人在他们面前嚣张而扁得人满头包那是常有的事儿。有时还为了试试从爹那新学来的剑法或从娘那儿窥来的毒术而专挑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字辈人物当标靶。
——勤奋练习才有提高对不对?可没想到却因此而招来一群人对他们顶礼膜拜,甩都甩不掉,烦得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泄露身份,训练结束就立刻鞋低抹油,回家向爹娘炫耀成绩去了。
而对唐昭然来说,有六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儿子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但是,六个儿子全都承袭了父亲的俊逸潇洒、英气逼人。
——那她的花容月貌怎么办?难道让她天下第一的绝代风华就此失传?这岂不是太对不起芸芸众生了吗?
不行,她一定要生一个跟她一样美得迷死人的乖女儿,让世人知道什么西施、王蔷,全都只配给她们提鞋的份儿!
黄天不负苦心人,在和夫君不懈的努力之下,她那冠盖群芳的天姿态绝色终于后继有人了!
孩子一生下来,就不负母望,长得粉嫩嫩、水当当、漂亮得让人爱不释手。她立刻一扫产后的疲惫,欢天喜地地把早已刻好名字却一直派不上用场的玉锁挂在了孩子颈上。
——蓝玉烟。
「烟儿、玉烟!娘一定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世上没有人能与你媲美!」
「夫、夫人……」奶娘瞧著她那乐晕了的样子,实在不忍泼她一头冷水,可不泼不行——「夫人,您生的是个小公子,不是小姐!」
咚!
像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个正著,唐昭然的笑容冻在了脸上。她看看奶娘,再看看那张任谁见了都会说是美人坯子的小脸,干笑两声——「你骗我的吧……」
「夫人请自己看。」奶娘解开襁褓,露出了婴儿光裸的身子——
啊——!
她的心一声惨叫——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一个带把儿的?
从生了老大之后,她就日日企盼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娇女来玩,偏那该死的老天爷不让她如愿,一次又一次地打击她。
整整六次了耶!
太过份了……特别是这一次!
不甘心,她不甘心哪!
……
「奶娘!你听清楚,我生的是个女儿,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你懂了吗?」
——不管了!她已经手痒得等不下去了,「她是蓝家的大小姐,要是让我听见一点奇怪的传言……你别忘了,我有的是手段泡制你!」
「是、是,奴婢不敢。」
于是,云雾山庄添了一个小公主。全庄上下莫不视若珍宝,呵护倍致。特别是那六个哥哥,真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当球踢。
蓝玉烟一天天长大,宛若出水芙蓉,粉嫩得让人爱到心眼儿里去,性子也不同于那六个调皮捣蛋的哥哥,沉静内敛、温和不桀,倒颇有乃父之风。
唐昭然每天的一天乐趣就是变著法地把「她」打扮得更惹人怜爱,教「她」琴棋书画。每逢过年过节,还一改初衷地带著她下山走亲访友,四处现宝,得意得差点没把嘴笑歪了去。
直到有一天,他们夫妻带著五岁的蓝玉烟到号称江南第一家的金陵萧府看望蓝睿的拜把兄弟萧飞庭一家时。她和萧夫人一见如故,越聊越投机,不久便姐妹相称。萧夫人立刻提出结亲的想法以促进彼此的感情,增加两家的相互来往。
唐昭然压根儿忘了这个「宝贝女儿」是虚凰真凤,当然连声应好,两人立刻交换了定婚信物,把「女儿」许给了萧家的长子萧飒。
等回到云雾山庄,她才蓦然想起这件被她遗忘已久的「小事」。
木已成舟——看著儿子颈上戴的银项圈——已属萧家人的标记,她乐观地安慰自己——无所谓,等她再生一个女儿出来嫁给萧家,就不算违约。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这件「小事」又一次被她遗忘许久——久到萧家的红帖送到她手上,一箱箱聘礼抬进她家门,她才倏然惊觉儿子已经到了二八年纪,萧家要来迎亲了!
若照她当初打的如意算盘,现在也大可不必这么惊慌失措,偏偏糟就糟在——儿子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肚皮里蹦出来,女儿却连半个影子也没见著!
且不说这很有可能成为她一生的痛,光眼下这一关,她就不知该怎么过!
要是让当家的知道她搞出这么荒唐的事,就算不休了她,只怕也从此再没好日子过了。
何况,虽说老早就通知了儿子他的真实性别,可若再告诉他,他从小便有一个未婚夫……
就算在怎么心胸广阔的人,遇到这种事,也很难心平气和、一笑置之吧?
毫不知情的蓝睿就在她左右为难、愁眉不展之际,已高高兴兴地写好回函。定下婚期,开始著手为宝贝「女儿」筹备嫁妆了。
迟迟不敢开口的结果是向来温和的儿子怒火冲天的找上门来,拆了她的门。砸碎她的桌椅,还毁了她心爱的茶壶茶杯、花瓶玉雕等等他一切目所能及的东西——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屁也不敢放一个。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单方面的无理退婚肯定会伤了两家的和气,甚至反目成仇,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由蓝玉烟私下去找萧飒,坦言实情,请他一起要求退婚,才不致使朋友变敌人、亲家变仇家。
——这,就是蓝玉烟会出现在江南的原因。
****
「蓝公子,咱们杭州誉满天下的名胜可多著呢,您要不去看看可真算是白来了。我瞧您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改明儿我休班时带您去逛逛?我可是个地道的杭州人,没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小二的喋喋不休让他厌烦,好不容易等他添完了茶水,他立刻挥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五月初八?
算一算,从跟著他那爱找麻烦的娘以回乡省亲的名义离开家门,到如今也差不多有四个月了。
千里迢迢从苗疆来到江南,马不停蹄地赶往金陵萧府,本以为就能找到萧飒把事情解决掉——
谁知那萧飒好动得像只跳蚤,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点儿名堂就大江南北,东跳西窜,顶著一个侠客的大帽子四处撒野。
每每听闻他在某城镇又除了什么恶霸,抓了什么大盗的消息,等他快马加鞭地赶去,他早不知又蹦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就这样,他一次又一次地追著那混蛋的脚步,却一次又一次地跟他失之交臂。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姓萧的还在跟他玩捉迷藏,简直恨得他要死!
没办法,他只好按照他以往的行为方式揣摩他的动向,提前到这又有大事发生的杭州来守株待兔。
谁知来了好几天,这杭州城里既没那采花大盗出没的消息,更不见那姓萧的一片衣角。
难道,是他估计错误?
蓝玉烟独自关在房里,寻了个清静。却不知楼下的大厅正因他的出现,吵闹得不可开交。人人追著店小二探询那比女人还美上万分的「蓝公子」的身份来历,同时叹息著那绝代容颜竟长在了一名男子身上。
就在店里喧哗不息时,长街上远远奔来了一匹骏马,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奔到店门口时,那匹红毛大马人立而起,发出唏吁吁一声长嘶。马上青年单手一按马颈,如同一片落叶似的飘身而下,右手一带叩环,那匹马顿时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