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靖廷似笑非笑地道:“好啊,你们都染上罗将军的毛病了,当我三岁小孩啊?姓高的疆场拼杀了十几年,这会儿再来保护,不嫌迟了?”
沙近勇无言以对,心下也觉得奇怪,跟了高靖廷七八年,以前都不曾这样紧张他,大概是受了罗文琪的影响了。
看着大队人马赶了牛羊走远,高靖廷吩咐人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油布,在牛尾上缠十几层,拖下引子,将牛头对准柔然的方向,大笑道:“老子今天要摆火牛阵!”
士卒们人手一个火媒子,既紧张又兴奋。虽然都听说过历史上有名的火牛阵,可亲自摆还是第一次。
远处天际隐约尘土腾空,与劲热的阳光连成一片,惊天动地。
高靖廷面含微笑,计算着距离,不到最佳路线,绝不能发令。
扑天的尘烟越来越近,士卒们紧张得要命,眼睛全看向高靖廷。
五百丈,四百丈、三百丈,二百丈……
烟尘几乎都要扑到身上来了……
眼看仅距一百丈了,高靖廷猛然大喝一声:“点火!” 士卒们马上点燃牛尾上的油布,随即跳上马,向边城急奔,动作整齐划一,足见平时训练有素。
这些公牛尾巴着火,立时大乱,有的向前飞蹿,以便逃脱身后的火烧;有的东冲西撞,不辨方向。追来的柔然军战马收势不及,冲入火牛阵中,火光闪动,惊牛奔腾,吓得胡乱嘶鸣,拼命逃跑,互相碰撞,摔倒的人马不计其数。
奔驰之中,高靖廷回头张望,唇边的笑意傲然如神。
虽然文琪你看不到这样精彩的场面,但是,我赢了,就够了。
我只想让你知道,高靖廷并不是庸碌之人,过去那些非常幼稚的错误,是为你而犯下的,你可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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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柔然军收拾整齐队伍,撇下伤号,继续向前追。谁知不出五里,又一群烧着的公牛狂冲而来,再次将人马撞了个稀烂。
连续三次皆如此,柔然军损失惨重不说,也吓破了胆。这公牛发起狂来,十几个人都顶不住,也不知伤了多少人。虽然奉命还得追,可速度却慢了许多。
高靖廷也不敢放松,大群的牛羊走不快,沙近勇等人死命地赶,牛羊已在奔跑,但总之跑不过马。要不是火牛阵,早就被追上了。
广阔无边的原野上,牛羊似云堆一样滚滚而过,身后拖着柔然军,尘土激扬,牛吼羊叫马嘶,蔚为奇观。
沙近勇汗流浃背,大声嚷道:“大将军,柔然人追来了,怎么办?再放一次火牛阵?”
“笨蛋,柔然人已有准备,以长矛阵打头,再放火牛就不灵了……”高靖廷挥动长鞭,“啪”的甩出一记脆响,“吹号角!”
“号……号角?”沙近勇抓抓头,“大将军想用空城计?”
高靖廷笑得有些狡猾,“叫你吹就吹,罗嗦什么?”
嘹亮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响起,一声连一声,回荡不绝。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似在等待什么。
突然,爆雷也似的喊杀声大作,一支白色的队伍似从天而降,眨眼便出现在草原上,旌旗飘扬,盔甲鲜明,拦头便截住了柔然军。
领军的大旗写着斗大的“庄”字,可是旗下奔驰的人却是白马银枪,飘逸如仙。
阳光下,高靖廷的笑容极其灿烂。
文琪,你终究还是依计划来了……
上天注定,我们两个人要在疆场上并肩作战,生死不离……
跃马回头,一声大喝,瞬间杀入敌阵。
长戟挑刺,当者无不辟易,敌人如茅草般倒下,鲜血染透征袍。高靖廷眸中充满复仇的快意,粮栈那把大火一直烧在他的心上,直到今天,才随着斗志喷薄而出,烧向柔然人。
乌云骓似投入大海的石子,没入柔然军中,踪影难觅。但见柔然大军中一股旋涡起伏,延伸到哪里,哪里便涌起了狂潮。
罗文琪领兵杀开一条血路,在万马军中寻找高靖廷的身影。战场杀戮正酣,盔甲反射阳光,强烈刺目,无法分辨谁是谁。
猛听霹雳也似的怒吼,一道黑光从柔然军中破空而出,直跃向天际。
一刹那,整个草原都静寂下来。
黑马矫健如龙,如流星般划过蔚蓝色的天宇。身后,映衬着太阳的光圈,熠熠闪耀,逼入所有人的眼帘!
罗文琪被如此奇景惊呆了,呼吸仿佛都已停顿。
那是……高靖廷吗?
乌云骓轻捷地落在高坡上,昂首嘶鸣,马上人横戟遥指,令如山倒:“剿灭柔然,不得放走一个!”
随着长戟指处,白色的飞羽军和黑色的黑豹军分向两边斜插包抄,迅若奔雷,最后汇成一个黑白战圈,将柔然大军全部包围。
白与黑如此和谐默契,给这场大战平添几分赏心悦目。
余下的已不需要高靖廷和罗文琪操心,庄严、沙近勇和柳星等众多将领便解决了所有的事。
帅旗下,一白一黑的身影并肩而立,俯望着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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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战场的人喊马嘶,两人之间的沉默坚硬如石。
高靖廷侧头看着罗文琪,那莫测高深的神情令他有些沮丧。不管怎样的责问、不满与发作,都在预料之中,可是这样的沉默,却让他压抑不安。
终于,他忍不住了,“文琪,有话就直说,你是我的副手,有权批评我的作为。”
罗文琪淡笑,“我想,大将军突袭朱口镇的计划中,也包括调动我罗文琪吧?”
“不错,这个计划我们事先已研究好,我带兵诱敌,你埋伏阻击。虽然我出发没通知你,可我想,你得知之后,一定会按原计划行事的。”高靖廷并不隐瞒自己的设想。
“大将军神机妙算,文琪佩服。”
高靖廷凝视着那俊逸的面容,“你在生气?”
“对,我在生气,生自己的气……”罗文琪抬起头,直看进高靖廷的眼里,“我不应该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你是对的,这一场仗,打得值……”
高靖廷反而呆了,“文琪你……”
“错了就是错了,文琪并非完人,不过,有错必须承认……”歉然的笑容在罗文琪脸上掠过,“今日,文琪服了大将军的神勇智计,自愧不如……”
怔了片刻,忽然一阵狂喜涌入心底,这一次,是他……赢了……
朱口镇一战大捷,俘敌两万余,得牛羊十余万头,加上敕勒与天朝议和,震动了柔然国君臣。
慕容翼飞的圣旨已下,罗文琪官复原职,累功升迁一级。高靖廷连战大捷,亦升迁一级。准敕勒议和的条件,就地开设榷场,两国通商。
议和协议书随圣旨同下,交摩云一份,待与敕勒各族首领商议过后,再行前来签订条约。
今夜,月朗星稀。
摩云在驿馆的院中徘徊,明天就要走了,可是,自那日篝火晚会后,罗文琪忙得团团转,一会儿驰援高靖廷,一会儿调兵遣将,两人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能随便去找阿宣,在边城才几日,那些不利于阿宣的流言便已传到耳中。当他得知那个监军御史吕正德极为反感阿宣,暗中收集证据时,气愤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不能做任何事,否则,就会给阿宣带来麻烦。
驿馆周围到处是眼线啊……
想见阿宣,想得快要疯了……
灵机一动,吩咐手下,“去告诉天朝罗将军,就说他们皇帝的协议书有个问题,我要亲自询问。”
自我解嘲地笑,这个方法可真笨,不过,他已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