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宇听得全身发冷,想摇头否认,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说法来推翻这假设。对一个过去一片空白的人而言,收留他照顾他的谢长江,就像是溺水的人唯一抓到的浮木,他说出口的话,对廷宇而言永远是不容怀疑的圣旨。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愿相信,字字句句仍是像钉子一样敲进他脑袋里。
想起了飞飞所说,二兄弟为了争图谱反目成仇的模样,是如何的凶险,如何的丑陋。
真的,非常有可能。
──那个人,跟别人串通要杀我。
──他把我推下山崖……
谢长江看他几乎僵成石像,轻拍他:「我说了,这是猜测,你听完了,冷静想一想就行,不要陷下去。」
青岚说:「是啊,廷哥。我们得冷静下来,查个清楚。如果他真的存心害你跟你师父,那咱们可得跟他讨回公道来。别的不说,那卷图谱你也该有份才是。」
廷宇茫然点头,但是他已经听不见另外二人说的话了。
谢长江说:「我们手上有聂隐娘,谅他不敢妄动。你放心,凡事逃不过个理字,明天我们就跟他问清楚!」
第十一章
天扬一醒来就觉得很不舒服,一来是因为宿醉头痛,二来是他感觉到谷中弥漫着一股阴沉晦暗的气息。
正想着要早早脱身时,下人来通报,说谷主请他们去吃早饭。天扬实在不想再看到谢长江,却又不好拒绝,便带着飞飞过去。
进了饭厅却只见谢长江一人在厅内等候,廷宇和其它弟子都不见人影。谢长江招呼二人坐下,便命下人送上菜肴。
天扬问:「怎么不见其它人来?」
谢长江说:「晚辈们都到另一间吃去了。老夫有些要事私下跟贤弟商量。」
「请谷主指教。」
「指教不敢。其实老夫昨晚考虑了一夜,觉得贤弟说得有理,聂掌门虽然私闯本谷,却也没造成什么损伤,裂风谷大可不必如此苛待她。况且尊师无忧子乃是老夫钦佩已久的前辈,偏偏老夫福浅,无缘拜见剑神金面,今天剑神的传人亲自来说情,老夫怎可不卖贤弟这个面子?」
天扬毕竟年轻,听他把师父和自己捧上了天,心里有些飘飘然,笑道:「那可真多谢谷主看得起了。」
谢长江说:「不过老夫昨天也说过,本谷和隐湖派积怨已久,不是一时三刻就可以化解的,为了久绝后患,老夫有一事托贤弟帮忙。」
天扬说:「谷主请说,除了背叛朋友,违背良心的事以外,骤雨狂扬都会尽力而为。」
谢长江笑道:「老夫怎么会要贤弟背叛朋友违背良心呢?这件事贤弟若肯答应,那可是大大的喜事。」
「喜事?」
「贤弟也知道,小女跟廷儿过不久便要成亲,本来这喜酒当然是少不了贤弟一份,但是廷儿长得与令弟相像,贤弟又对廷儿十分照顾,老夫见你们如此有缘,就有了个想法。不如贤弟与廷儿结拜为兄弟,然后贤弟娶聂姑娘为妻,兄弟同日完婚;而从此聂姑娘跟裂风谷等于是一家人,自然不会再和裂风谷为敌,裂风隐湖两派长年的争斗就从此消弭无踪,这岂不是双喜临门的喜事吗?」
飞飞跳起来,大叫:「无聊!」
天扬连忙制止他的无礼,但自己却也怎么也忍不住失笑:「谷主,这可……太离谱了些。」
谢长江有些不悦:「贤弟以为老夫在跟你开玩笑吗?还是你嫌弃我们家廷儿,不配做你弟弟?」
「他本来就是……不是,谷主,我怎么会嫌弃少谷主?但是,你也得看看聂掌门会不会嫌弃我呀。」
「贤弟年轻有为,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聂掌门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天扬摇头:「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我跟聂掌门是生死之交,向来肝胆相照,但谷主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江湖中人还当骤雨狂扬接近聂掌门是别有居心,以后我就再也没脸见聂掌门了。」
谢长江不悦:「没想到老夫苦思一晚想到的对策,居然被贤弟两句话就否决了。」
天扬笑道:「情非得已,谷主千万别见怪。这样吧,谷主既然信得过我,那我以性命担保,今后只要裂风谷不去找隐湖派麻烦,我也绝不让隐湖派对裂风谷不利。虽然聂大姐有难,我不能不救,要是大姐不给我面子,骤雨狂扬一样会翻脸的。谷主以为如何?」
谢长江笑道:「有贤弟这句话,那还有什么问题?来来来,我们先干一杯,等用过饭后,老夫就陪贤弟到地牢去放聂姑娘出来,顺便跟她赔个礼。」
天扬一饮而尽:「赔礼倒是不必,毕竟是她有亏在先。不过还望两方以后能相互忍让,化敌为友。」
「这个自然。」
两人又饮了数杯,谢长江异想天开的计划,弄得天扬啼笑皆非,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开展了不少。
谢长江说:「成亲之事自然是不必了,那么跟廷儿结拜,贤弟意下如何?」
天扬苦笑:「这个……不妥。」心想:「跟亲弟弟结拜,真是笑掉别人大牙。」
「为什么?」
天扬十分尴尬:「谷主,我认为人与人相交,贵在知心;什么姻亲结拜,都只是表面。
有时连骨肉至亲,都难免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更何况结义兄弟呢?今天少谷主若是看得起我,认我这个朋友,以后大家不管好事坏事,都能互拉一把,也就够了,实在不需要多这道规矩。」
谢长江叹道:「贤弟既这样说,老夫也不好再勉强。只是老夫自幼是家中独子,连女儿也只生了一个,忍不住有些羡慕别人家里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模样。」
「兄友弟恭也得看运气,有人和乐融融,就有人互相拖累,实在也不用羡慕。」
谢长江说:「看贤弟语重心长,想必是深受其苦了?」
天扬苦笑,摇头道:「倒也不是这么说。反正都过去了。」
谢长江点头:「说得也是。拿贤弟与空空儿来说,虽是亲兄弟,但贤弟资质过人,尊师又特别偏爱你,想必空空儿心中也会有些不快的。」
天扬有些诧异:「我们两个天份是差不多的,我师父更是从不偏心,谷主何出此言?」
「飞龙神剑掌是剑神苦心钻研而成的绝技,两个徒弟他只传你,却没传空空儿,这不是偏爱贤弟你吗?」
天扬摇头:「不是我师父偏心传我,是我自己学会的!」
「你师父没传你,你自己却会了?」
天扬心中一震:「这样一讲岂不是变成我偷学师父的功夫?」连忙更正:「我师父来不及传给我们两个就过世了,我运气比我弟弟好,先领悟了图谱的含义。」
「那是其它的高人传授给你了?」
「我师父的功夫,怎么会有别人能教?是我看图谱学的。」
谢长江沉吟了半晌,说:「原来如此。不过,听说那图谱全是一些不明所以的怪字,若无高人详加阐释,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尊师也因此足足钻研了十年,而贤弟居然一看就领悟了,可见贤弟果然资质非凡,连授业恩师也有所不及。」
天扬开始感到他语气中的恶意,蹙紧眉头,却又不好动怒,淡淡地说:「此间缘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心想:「要是我告诉你图形自己跑出山壁练给我看,你不当我疯了才怪!」
谢长江点头:「每个人都各有机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贤弟你未免有些失策,要是你在陈州城将这套剑法使了出来,要救裴研一党是轻而易举,可是贤弟却惜招不用,不但裴研等人白送了性命,还连累贤弟自己身中剧毒,这不是太划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