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点都不怕是骗人的。”小语闭上眼睛低低地叹息,“……可是,如果不经历这一步,我就算不上是真正的俞太太,小公主也不会诞生……”
……不再多言语,我闭上眼吻住她的唇……
……在意识的深处,我看着那片曾经蔚蓝的海洋慢慢地褪色,干涸,在记忆中缓缓消失,不复存在;属于我身躯的一部分也随之慢慢地被掏空,变成一片空洞的荒芜……
……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时间的流逝在我的脑海里只是一声又一声平淡而刻板的‘滴答’,直到我的下肢察觉到一种奇异的,不该有的触感时,时间的流动才又有了意义——
我想张口,但小语却轻轻地用食指封住我的唇
“……不要问我为什么。”
她眼中的悲伤阻止了我所有的话语。
“……明天,我会告诉你答案。”
小语放开手,从容地坐起身披上睡衣,然后迈开轻盈的步子朝门外走去。在关上门之前,她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别担心,今晚我会睡在苏菲的房间里。”
关上的门放逐了一阵名为寂寥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房间里。
……这一切都是个谜,然而,这一切的谜底却又在我心里呼之欲出。
***
下了计程车,我走向眼前那幢精巧的大厦,并在越过大门前下意识地将一张绘着淡雅图案的卡片显现在欲拦住我的工作人员面前,工作人员随即退开一步,展开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欢迎参观‘梵’国际艺术会展。”
穿过陈列着或灰暗或鲜艳的色彩群落,我的方向始终只有一个——清晨时分,小语留在我房门下的信笺上清晰标明的地点——会展中心,Blue。
在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殿堂深处,我终于看到属于Blue的区域,停下了脚步,我犹如一尊风化而成的雕像那样伫立——
仿若太阳般绚丽的金红和宛如夜幕般深邃的蓝,不是云与地,也非天与海,单纯的海水与海水在昼与夜绽放出迥然相异的璀璨。在几近互不相融的璀璨中,两抹无法看真切的身影交叠着透现而出……
即使看不见神情,但那专注的身影仿佛能使人听见小提琴的悠扬和钢琴的清朗……昼的金红与夜的深蓝似在那悠远和谐的乐声中慢慢地相溶,缓缓地流淌……
应是平静,应是宁谧,应是发自心灵的共鸣,然而这一切却纠合成一种难以言语的复杂心绪——失落、伤感、祝福、解脱、满足,所有的矛盾,矛盾然却共存。
“很特别的画。”
身侧,一个女孩轻轻地拉了拉恋人的衣角。
“对。” 男骇握了握女友的手。
“……画这幅画的一定是个女孩子。”女孩凝视着眼前那幅占据了三分之一墙面的画。
“你怎么知道?”男孩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从这幅画里,我能感觉到她深爱着画里那两个人,但又为他们相爱而失落的复杂心情。”女孩子笑了笑。
男骇看着画的银制标签一字一字地念道——
“Half of the Ocean——半,个,海,洋。”
走出会展大厦,我并不十分意外地看见了苏菲。脱下了白大褂的她身穿米黄色洋装,优雅而妩媚地站在距我不远的地方。
“明了了?”
她走近我,微微上扬的嘴角有着深意。
“百分之九十五。”我没有什么表情地望着她。
“剩下的百分之五,我想这些东西会给你最后的答案。”
她将一本类似于日记的精美簿本交给我。
“这是小语要我交给你的。至于她本人,现在正在塞纳河边的露天雕塑博物馆那里等着你。”
苏菲朝我微微一笑,然后翩然离开了。
坐上前往塞纳河的公车,我随手翻开那些神秘的日志,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些纸页并非日记的全部,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且在扉页上,赫然显现着‘米莲娜’这个名字,以及泰戈尔的名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带着无法理清的心绪,我开始翻阅那用娟秀的英语字体记录下的历历往事——
1983年5月6日 晴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写日记,为的,只是想记录下今天这个难忘的日子——我结婚了。
但,这并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婚礼。
因为站在我身边的新郎不是从小陪伴我一起长大,收藏了我所有的欢笑,给了我腹中的小宝贝生命却又永远地弃我而去,不再回来的那个人。
然而,这又是我所期待的婚礼。
因为修聿是我这一辈子最信任的朋友,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对彼此而言,对方都是镜子里的自己,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相似,那样默契。
我失去我所爱的人,而修聿从未找到过自己真正爱的人。这样的我们是不是合适在一起生活一生?
——我不知道。
但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有一天修聿遇到了自己生命里那个人,那一天就是我该独立的日子了。在这之前,他的肩膀可以让我暂时依靠。
我累了。
……
1983年11月5日 晴
宝宝终于诞生了,是个美丽的小女生,修聿为她起了个和她一样美丽的名字——语歆。
小语的眉眼有他的影子,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小小的她看周围事物的眼神有几分修聿的味道。我几乎可以预见,未来小语的个性一定会很像修聿——深沉、温柔、充满了包容力和使人安心的力量。
其实,我偶尔也会觉得困惑:以修聿的条件,追求者不计其数,难道其中就没有一个会让他动心的人吗?而当我将这样的问题问出口时,他却笑着回答我:感觉不对。
——一个彻底的浪漫主义者。
但我却能体会他的感受。如果我不是这样幸运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许我也会和修聿一样,一直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生命另一半的出现。
我们是如此地相象。
也许正是这样,失去所爱的那一天,我才会因为修聿坚定而温柔的眼神模糊了想要结束生命的念头,挽救了自己,也挽救了小语小小的生命。
有友如此,复夫何求?
没有了爱情,无法替代的亲情和友情却让我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和希望。这一切都是修聿带给我的。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也能为他做些什么,让他从心底里觉得幸福。
……
1984年 6月12日 多云
我想今天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小小的小语终于迈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为此,我喜极而泣。
我怀着虔诚的心情翻阅着这六个多月以来的点点滴滴,虽然很辛苦,但也很快乐。虽然小语和修聿并非血缘上的父女,但他们之间那种融洽的亲子氛围比起真正的父女来丝毫也不逊色。看着小语一天天健康平安地长大,我心里的幸福感简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而让我更高兴的是小语一天比一天更像修聿——她渐渐成为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综合体,容貌像她那已故的亲生父亲,而脾气和性格则像修聿。至于我,我想她是继承了我绘画方面的天赋。
可是,就像幸福的背后会有阴影那样,我一直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在修聿的生命里,他真正的另一半或许仍然在等待着他的出现。我和小语只是填补他生命里亲情的那一部分,至于爱情,我们始终无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