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醒过,喝了药后又睡了。”
“平儿一定在抱怨不想喝要吧?”
“娘真懂他,还说要找肆辰哥说故事给他听呢。”
“这孩子,都伤成这样还这么静不下来。芹儿,你看着平儿大半天了,现在就交给娘,你也休息休息。”
项大娘在项平床边,把项芹刚整好的被,又再替项平拉实些,端详着孩子熟睡的脸。
“我不累,倒是你到普济寺给平儿求福,寺里人多,你才劳烦了一下午呢。不过,我们还是别推托了,我是有事想要问娘才不打算走的,有关婶婶。”
项大娘转过身看着项芹,疑惑地说:“怎么了?”
“娘,也许是我多心,但还是不禁在想,婶婶究竟是在帮平,还是帮法善师父;而我们,现今在做的,对平是好还是坏?”
项大娘宠溺地看着项芹,走到卧榻边坐下,轻拍着项芹的手。
“芹儿,如果你觉得只要活着就好,那么,我们就在这么做;但,若如法善师父,木然地活了三百年,你觉得是好吗?”
一听这话,项芹就想通项大娘的想法,惊讶地问道:“你没打算依着婶婶的话来做?”
项大娘听了,笑着拍拍项芹的头,说道:“真是个灵敏的孩子,这么轻易就懂娘的心思,现在让平儿知道要用法善师父的命来换他的命,平儿不气死才怪。”
“所以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平死?”
“芹儿,我不是要白白见平儿送死,等平儿伤好后,我让他自己选择,但答案我想是很明显的,你不也明白?这是为了平儿,为了法善师父,也是为了你的柔婶婶,小柔上风道后,就无法维持他们藏身地的结界,而我们愿意继续让他们住在那,不是贪求小柔的报答,在今后心碎难过。”
项芹不觉得现在自己能看开,但依然默默地点头,随即强颜地装出恶作剧的神情说:“那么,现在就找法善师父来守着平,如何呢?我今天下午帮平热粥时,请法善师父看着平,瞧平难舍难分的呢。”
项大娘轻捏项芹的脸,说:“不必了,我的心肝伤没好,还不及着将他交给别人。”
项芹离开卧铺,伤脑筋地说:“说得这么认真,在怎么样,平可是个男孩子呢,什么给不给的。”
“还不是你先胡说八道。”
项芹轻笑着离开项平房间,在回到她绣房的路上,在庭中仰望天空。十二月中旬的天气,今天难得放晴。项家附近有不少稻田,在休耕的农闲时刻,大人们带着孩子,在田中搭窑烤地瓜,项芹在庭院中看不见,但风中满是木材为,以及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以前,他们兄妹三人,也常这样地玩闹:等到过年,更是拿着爆竹在田野中疯狂。
一阵急促的振翅声,拉回项芹的思绪,项芹在庭院中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时,憋见法善也自客房中走出。项芹慑于法善的肃杀之气,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直到那振翅声离去,法善的杀气也才消匿无踪。
项芹轻咳几声,才把话说出口:“你是什么时候,能将煞气掩饰的无影无踪?”
“也许你该问,我是什么时候,才开后后悔杀人。而这消匿不了的煞气,已成我的血肉,难以抹灭了吧。”
“这个样子,萍还愿意跟着你?”
法善一时间不懂项芹是指萍还是平,但无论如何,总是宽容慈悲地对他付出一切。
回想起项平的体温,他不愿再见到那冰冷、失去血色的躯体。
“我,不愿再度失去。”
这话出乎项芹的预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法善。
“我想,你忘了你是为何而来。”
法善怎么会忘,那是他留在人事三百年的目的。
“这两者,并不相违逆。”
在非得下决定的时刻,他不会犹豫,应该不会。法善骗不了自己的犹豫。
“那么,请你好好珍惜。”
“但望不负所托。”
项芹不再理会站在客房门前的法善,径自走入自己的绣房,关上门的刹那,才想到忘了问刚刚那阵翅声究竟是怎么回事。虽自白柔那听闻项平遇袭的始末,但方才那若是蝉精雷冥,那么项平岂不仍要担忧性命安危?
现在看来蝉精还顾虑法善,若是哪天他豁出去,难保法善真能守住项平一命。莫非,婶婶所说的一命换一命,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法善以自身挡下蝉精危及平性命的一击?
项芹摇头,暗笑自己怎么了,一定是听过话本,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心中却不免念着,若是这样的进展,也就不需让项平抉择,是该要留自己,还是留法善的命。
***
“总之呢,就是我爹,就是你二叔啊,那时整天拿着笔墨写个没停,但整日被关着终究是会烦闷的。再加上两个孤男寡女在一起久了,难免就有些情愫……”
“肆辰,这可真不像你,什么时候听你说故事说的吞吞吐吐的?”
项平坐在床上,休息了将近二十天,精神与气色都好多了,终是得到白柔的首肯,不需再喝那会昏睡的药。项斯辰也就趁机来探望项平,自然也知道项平一定会想听听错过的话本,但其他故事就罢了,这篇属于他父母亲的,是怎么讲,怎么拗口。
“真是,我拿文本来给你看好了,我可不像那个老不修,大刺刺讲自个儿的情事还不会害臊。”
“就把他当别人的故事说,不就得了?你也可怜可怜我,动不得也就罢了,还丢几本书让我自己闷在房中啊?”
“那你找别人念给你听。”
“我们家谁有这个空?”
项平先前也顾虑全天照料在他身边的家人,但一听他伤愈合完全,他们就真得放心到只送三餐来摆着。他婶婶可还有说几句“少些剧烈动作,不能提重物”等等的交代啊。
但若是这些当撒娇要求家人的照顾,项芹一定毫不客气的说:“都跟你说不能做那些事了,每人逼你还自己乱来,是你活该。念书给你听?开什么玩笑,你可以自己起身了吧,我可还要工作呢。”
除去项群与项芹,家中的两老识字不多,年纪大眼力也差了,他怎好意思去劳烦老人家,而法善……想来羞愧,要是他与法善单独相处,多半很难仅止于听他说话本。思绪及此,项平的脸微红,所幸项肆辰还为了该不该继续说,而对着窗外伤脑筋,没发觉项平的不对劲。
项肆辰自然想得到项家人的性格,虽然无奈,还是决定简短地说完狐会的故事,叹着气说道:“我知道啦,不过我不会像说书先生那样全本说。不过,我想故事的发展,凭你听了这么多,也不难猜不是吗?”
“就算是浮烂粗俗至极的也好,反正我现在是无聊死了。再说,我想听的不只是故事,而是二叔与婶婶的年轻岁月。”还有,偶尔提及的僧人。真要说来,亲自问婶婶不是更直接明了,亦或是,法善本人。
若有所思的神情,让项肆辰以为项平坐累了。
“你要是累了,就躺下来听吧?”
项平连忙摇头,说道:“就是躺太久,身体才僵着累了,我还想起来走走。”
“千万不要。要是我在这时,让你出什么问题,我不被项芹宰了才怪。你就乖乖听故事吧。就说啊,我爹……算了,就叫他狄场,这样比较像外人。他们就这样躲了几年,狄场毕竟是年轻气盛的男子,白柔你也见过,是相当漂亮的美人,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