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停下脚步,没往回走,看着法善的背影没在街道中。手中还剩两颗糖葫芦,她想着要不要送去给法善。他虽不爱吃酸,但只要是她给他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浪费过。
以前白柔爱作弄人时,还笑法善怎么那么呆,那时法善却说:“我以前总是浪费别人给我的东西,现在不想有多余的糟踏。”
那时白柔笑他是矫枉过正,法善又说:“你是看我一定没尝过所以才拿给我,只是都挑些酸的东西罢了。”
不觉间,泪水滑下白柔的脸颊,她没有要擦拭,任泪肆意流落。
“真是的,你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明明就不老不死,怎么都不对自己好一点。人都帮你找着了,放松一会儿,就是玩乐也没关系吧。”
白柔也明白这是自己的任性,可她真的不想见法善这般木然地面对一切,好似不在乎,却又是将所有的事都埋在心里。
她这般尽心尽力,却还是只能指望另一个人敲开法善的心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虽疼爱项平,此时却难掩不甘,只好在心中骂着法善的死脑筋。
***
法善回到项家的那天,邱家送了不少谢礼给他,就算法善已拒绝过,但邱家又岂会放过这显示他们财气的礼节,东西就摆在项家门口。法善只能交托给项大娘处理。
项大娘往后院叫着项平的名字:“平儿,你来一下。”
项平自项芹房中来到正厅,听候项大娘的吩咐。
“你现在把这些东西分三份,送去给慈恩宫,普济寺、富德庙。”
项平看看那些东西,一个小盒中是银钱,另一边的盒子有不少金质的法器,还有一大篮素菜。
“娘,我们家是发什么横财,那这么多东西去送人?”
“真是我发财,我才舍不得送呢。是邱家给法善师父的谢礼,师父不收,就给庙吧。”
项平在绣房中早已听到正厅方才的声响,猜想该是法善回来,却又压着自己的心情,硬是不出房门看。这时装得若无其事地说:“咦?臭和尚回来啦。”
项平一边分着桌上的东西,一边下意识在厅堂四处找寻法善的身影,项大娘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别找啦,等你出门,人不就跟着你了。”
“我是在找布巾来包裹这些东西,你以为我找什么?”
项大娘走进佛堂,自佛桌下的抽屉拿出三条粗布巾,丢给项平。
“等会儿出门记得带把伞,外头开始飘雨了。”
项平闻言,往门外看,才刚飘下毛毛细雨,他的心情不自觉期待着出门。他最自爱阴雨绵绵的水兰城,朦胧山水,淡淡花香。正好等会儿会去普济寺,是个观赏湖光山色的好地方,他怎能不期待。
项平打好包,将东西背在肩上,拿起一把油纸伞,踏出前门,回头就见法善。
他由心地绽出笑容,邀法善到伞下。
蒙蒙细雨中,美丽的笑脸,法善想起那位蓝衣少女。但她很少见她漂亮的脸曾经这样笑开,多是担忧与难过。
项平见法善一动也不动,以为法善不懂他的意思,便走上前将他遮在伞下,抬起头对法善微笑。
有一天,也是这样细雨绵绵的天色,她走在雨中,抱着林宗捡拾的野果、野菜,走近两人暂时躲避的山洞中,深锁着眉头,仍是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头发、眉毛、眼睫上都串着雨珠,脸上、衣服都给雨水沾湿,却都没有一点怨言。她放下怀中的东西,拿起衣袖擦拭脸颊,却没注意有土沾上衣袖,这时就沾上她的脸。他伸手替她抹下那点泥,她惊讶地回头望着他,沾着水气的唇更显鲜嫩,他忍不住去掠夺那点朱唇。
“臭和尚你在干什么。”
当法善回过神时,项平似乎被吓得忘了要逃开,或是推开法善,还是站在法善面前,就连法善抚着他脸颊的手都没甩开。
唇上还有些许温热,法善约莫发觉刚才闪神时对项平做的,不只有抚摸他的脸这么简单。但项平却又为何这么冷静呢,他该会暴跳如雷,甚至是一拳挥醒他都有可能。
法善凝视着眼前满是讶异的眼,终是收回手,接过项平手中的伞,轻声说:“伞让我来,走吧。”
见法善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前走,项平的脸猛然一阵飞红。法善所作的事在项平心中,是讶异多于愤怒,甚至还夹杂着,他极力想压低的……欢喜。
不可能,怎么可能!
项平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那是错觉。就连法善停下,他都不自觉地继续往前走,法善一手拿伞,没手可拉住他,只得出声。
“平……平!”
项平似是受到惊吓般地回过头,才发现法善在他一步后方,这是他第一次听法善叫他的名,一时间竟又不知他在唤谁的感觉。
“怎、怎么了?”
法善向前走一步,将项平护在伞下。
“我们是要先往哪儿去?”
法善停下的地方正是个岔路,项平往四周看了看,说:“先往这边吧,福德庙近些,然后再到城西的慈恩宫,最后再回到微翠厅附近的普济寺。”
项平收起精神,给法善、也给自己说一次,方才因心神不宁而错过街景,让项平更是懊恼。只好告诉自己别再想法善,外头的风景比法善好看多了。
一番来回,两人来到普济寺。这边的住持师父也与先前两座寺庙住持一般,受了大礼对项平两人甚是礼遇。
普济寺建在湖面的山岭上,晴雨都别有风味,此时的寺外雨棚中已坐满赏雨的文人墨客,住持便领两人进寺内的亭中。
“两位请坐,稍后我请小和尚送上热茶点心。”
“多谢住持师父。”
难得能受寺中上宾德礼遇,项平不推辞,东张西望着寺庙内院,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在此赏景。这里头的景色与项平在寺外看惯的范围差不多,但不同的角度又是一种风貌,令项平兴奋不已。
时节也快到十二月,项平站在亭边,呵出一口白雾,看着薄雾更添前景的朦胧,但一下就散去。当小和尚送来炉火与茶具时,小和尚们动作伶俐,项平帮不上忙,只等他们布置好后,回厅中椅子坐下。
待水滚、项平冲茶,倒一杯送到法善面前,也给自己添一杯。项平喜欢喝茶,但不甚讲究也不研究,说不出这是什么茶。但这茶香四溢,真会让人不由得地称好。
项平想与法善说些话,顾虑着这里是寺庙,虽说没和尚在附近,也不好叫他臭和尚。不过这里就两个人,项平就省去称呼,直接对法善说:“你走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见过哪些奇特的地方?”
法善转过头去看着湖景,过了一阵子才说:“再找到你之前,我似乎看不进任何东西……天的蓝,山的绿,雪的白,在遇见你之前,我未曾注意过。鲜红的糖衣是甜,白色果肉的山楂是酸,在遇见白柔前,我也未曾尝过。”
法善突然说了一大段,让项平听得难过。只因法善口中的人是萍、是白柔,却都没有他。
“她……跟我像吗?我是说……萍,救了你的那位。”
法善将眼光移到项平身上,疑惑着项平怎么会这么问。他的灵魂就是萍,萍的灵魂就是他,怎么会有像不像的问题。
“我不懂你这样问的意思。”
“很简单啊。”项平别过头,觉得难为情。“你之前亲的,是萍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