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宅子里四处张望着,可是不见月归的身影。
他来到厅里。青娘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招呼家明:“月归有点儿事儿,先走了,他见你睡得熟,不想吵你。”
家明觉得他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很不甘心的想问月归去了何处,几时回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逾界了。虽然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在常人看来,也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人,如此关心,似乎有点奇怪。
可是心中也不是不恼。总觉得月归这样一走了之,没个交代,未免寡情。细想,又想不出能指望月归对他有什么交代。心里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挂着,好像挨了一记闷拳,既不值得叫痛,怕人笑话,又不是完全不痛,忍得过去。宋家明只好试着不让自己失望,反正他总是这种可有可无的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青娘见家明半天没吱声,脸上表情有点阴郁,小心翼翼地问:“先生的脸色不太好呢!可是病了?”
家明猛觉失态,忙笑这敷衍过去,“定是昨晚酒喝多了。”
青娘点点头,体贴地说:“先生最近苦读辛苦,偶尔放松一下也好。先生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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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家明又恢复照旧俗人的日子,每天重复,哪有太多可兴奋的事,月归的出现仿佛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搅乱了一波春水之后,便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家明却不能停止想着他,想着那一晚。他坐在书桌前,试图集中精力,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进去。他不耐烦起来,将书本推开,决定出去走走。
他打开柜子,换上件外出的衣服。皮肤上青紫和那一夜疯狂一样渐渐褪去,几乎没了颜色。就这样被甩开了,像块被用过的抹布,家明甩了甩头,试图将莫名烧起来的怒意甩掉。
他在外面瞎逛了一天,他光看,什么也买不起,一连不知吃了多少小贩的白眼。回到家,青娘已吃过晚饭,正和赵汝光的妻子坐在炕上说体己话,见家明回来,回厨房将饭菜热了,端上来。赵妻因为是熟人,也不用回避,只在一旁磕着瓜子,等青娘。
家明有气无力地扒饭,青娘忽然问:“先生可是有心事,这两天恹恹的。”
家明正想着心思,听到这一问,好像被看穿了一样,赶紧心虚地回答:“没事没事,只是累了。”
青娘点点头:“先生也别太用功,注意休息才是。身体垮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家明听了立刻惭愧得言语无措,他哪里用功了,他这几天分明一个字也没读进去。他骂自己,宋家明啊宋家明,你哪有功夫自伤自伶,会考只剩不到一年,往后的日子还是要靠考试结果。
吃了晚饭就回房念书,定要要把这几日拉下的功课补回来才是。
赵妻见家明离开,这次噗哧一声笑出来。
青娘不解,姐姐为何发笑?
赵妻笑到:“妹妹对家明无微不至,那书生哪世修来得好福气。”
青娘脸色绯红,叫道:“姐姐你别乱说。”
赵妻又笑道:“我哪里胡说了。妹妹别不好意思,姐姐我和你交往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妹妹的心意。”
青娘死也不肯承认,低下头,只是不语。赵妻一旁却不饶她。青娘被问得狠了,才道:“就算是文君有意,却也还不知哪里寻得相如有情呢。”
赵妻抚掌笑道:“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怕羞。既然这样,我着汝光去说个媒。不然那书呆子混混噩噩,只怕是个不开窍的。”
青娘仍犹豫:“再嫁只怕落人笑柄。”
赵妻摇头,“想不到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俗人。那男人三妻四妾,见异思迁的多了,偏又用这多礼法压榨女人。最恨那些长舌之妇,还帮着说三道四,愚不可救。咱们只为自己的心,但有人问,回得一声干卿何事便是,何必理会。”
青娘又说:“家明对我礼数周到,但不等于有男女之情,只怕不妥。”
赵妻笑道:“这又何妨,他婚后自然知道青娘的好处。只要人好就成,感情自可培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汝光来说媒。”
赵汝光听了妻子的话,也觉得二人十分般配,高高兴兴来见家明,谁知道家明却一个劲摇头:“这怎么成?”
“青娘有什么不好吗?难道是嫌弃青娘有过丈夫?”赵汝光意外的扫兴。
“怎么会?青娘稳重体贴,比起骄纵的千金小姐,好过千倍。”
“那又是为何。青娘美貌贤惠,又已有家业,娶了她,再无后顾之忧。不是做哥哥的我瞧不起你,以你现在的条件,能够娶到青娘,已经是你修来的福气。”
家明仍然回答,“我知道。可是男儿生于天地,怎么能靠女人吃饭。”
汝光冷笑:“家明,你现在难道不是靠女人吃饭?”
家明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怎么一样,我现在自食其力。”
赵汝光脸色稍微缓了缓,笑道:“做人丈夫,也要负出劳动。你以为做丈夫的容易吗?一年四季,全天的职责,可连个放假时间都没有。”
家明也笑了,他说。“汝光,和你争论好累人。”他打定了主意,再争论也没有用。
汝光叹了口气,拍拍家明的肩膀说:“家明你再好好想想吧。青娘并非非你不可。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儿了。”
家明知道赵汝光说的是实话,媒人不少上门,青娘回绝了之前的,但并不表示会继续回绝下去。他也不是不动心,他知道,如果娶了青娘,那么他便暂时不需要担心温饱住食的问题了。而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那个希望有个家,有个安定的生活的愿望就能够轻易的实现了,他甚至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再见到月归。
月归那双绿色的眼睛浮现在家明的脑海里,多情的,而又挑逗的。家明咬住自己的下唇,低下头,说:“我知道是我不知道好歹。赵兄一番美意,青娘都对我也很好。可是我看青娘就跟自己姐姐一样,哪里有和自己姐姐成亲的。”
赵汝光摇摇头:“算了,这种事也勉强不得。”败兴离去。
家明有些难过,他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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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不久便答应了一门亲事,城东的王守德。他中年丧妻,有青娘这样温柔的女子续弦,最是合适不过。据说是青娘回娘家时,正好下雨,王守德刚好路过,把轿子让给青娘,宁可自己淋雨。家明在他送青娘回家时见过他一面,男人脸方方的,一副老实巴焦的模样,很让人安心。
家明由衷为青娘高兴。“这位王先生真是好福气!”他感叹道。
“一切原本都可是先生的。”青娘婚前对家明说。
家明低下头,“是我不好。”
青娘微笑,“先生可悔?”
悔不悔,悔不悔?家明也问自己。不,他羡慕,但并不后悔。
青娘了然,笑得有些苍凉。她说:“我依旧十分喜爱家明。可是我孤独了太久,既不可得,退而求其次,好过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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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找到先前所住那间破庙,清扫干净,住了进去。禅房清静,正合苦读。
这夜月明星疏,有人推门,是个书生,自称姓李,名仲修,要借宿一晚。仲修斯斯文文,看起来不似坏人。本不是他的私地,家明乐得大方。他将卧房让出,自己准备在书房过夜。将仲修安置,家明准备继续回书房念书。那知道仲修自背后一把抱住了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