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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众人都是目瞪口呆,那名叛军死命地想踢开杜瀛,但杜瀛像水蛭一样吸住他,将脸压在他腿上,哭得淅里哗啦:「飞哥哥,你怎么一去就这么久啊,也不捎封信回来,弟弟等你等得好苦,夜夜孤枕难眠,你叫我这种日子怎么过啊?你好狠心哪……」

  这招正是向秦邦学来,他自己也着过一次道的「混水摸鱼」。他现在正是一肚子苦水,所以说哭就哭,丝毫不费功夫。不过心里倒有些同情这名北方汉子,莫名其妙被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独眼男子泪眼汪汪地抱着喊「哥哥」,还在他裤子上擦鼻涕,此刻一定连肠胃都打结了吧?

  「干什么,给我放开!你认错人了!」那叛军举起马鞭抽杜瀛,不料杜瀛总是轻轻一扭身子就躲过去,手上还是不放:「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是小七,你最心爱的小七啊!我这只眼睛就是为了想你哭瞎的,你不可以不认我呀。」

  这时其他叛军看不下去了,纷纷跳下马来拉他,揍他,但杜瀛死抓着就是不放手:「虽然我娶了老婆,可是那是被爹娘逼的,我心里只有你啊,你一定要相信我,飞哥哥……」



  「死兔子,给我放开!说了我不是!」在混乱中,杜瀛偷偷拿了一枚铁钉在那人座骑身上一扎,马儿吃痛人立起来,将「飞哥哥」摔了下来。

  杜瀛哭道:「你们瞧瞧!连马都看不下去了!」

  「飞哥哥」大怒,吼道:「毙了这娘娘腔!」旁边一人槌了杜瀛一拳,杜瀛内伤沉重,加上方才哭得太努力,动了真气,一时使不上劲,竟然被打倒在地。众贼动手痛殴他,还有人拔出刀来。这时田阿浩在旁边瞧着觉得不对头,喊道:「住手……」

  「杜大侠!」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在三丈之外,立着两个男子,一个身材瘦削,披头散发看不清脸,另一个则人高马大,但那娇嫩的声音却是从「他」口中发出,显然是名女子。

  这两人自然是聂乡魂和崔慈心。聂乡魂依照杜瀛的指示,趁他转开敌人的注意之时,拉着崔慈心缓缓地向茶栏外移动,眼看就要顺利逃脱,却被崔慈心这一喊误了大事。

  聂乡魂破口大骂:「你这白痴!」一把拉住她拔腿就跑。田阿浩一提马缰,飞也似地冲了过去,挡住二人去路。



  杜瀛心中也是恨得牙痒痒地:「怪不得广真师伯常说,天下女子不是废物就是害人精,果然不错!」

  「原来是杜小弟呀。」田阿浩道:「难怪我觉得这声音怪耳熟。不过,这招的确高明,田某着实佩服。」瞄了崔慈心一眼:「哦,多了位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旁边燕军诸军士张口欢呼起来:「抓到郡主了!我们抓到郡主了!浩哥万岁!」

  聂乡魂望了全身是血的杜瀛一眼,一咬牙,伸手扭住崔慈心,短刀抵在她颈中:「放了杜瀛!否则我就杀掉郡主!」崔慈心吓得全身发抖:「二、二爷……」

  「阿乡!」杜瀛差点吐血,吼道:「你们别听他的!那女人不是郡主,是我老婆!郡主跟吴士德一起淹死了!」

  聂乡魂冷冷地问田阿浩:「你信吗?」

  田阿浩一脸饶富兴味的神情:「怪了,你不是负责保护郡主安全吗?怎么会做这种事?」

  聂乡魂呸了一声:「去你妈的!郡主的死活,跟我有什么相关?我巴不得这贱货早早死了,省得我看了碍眼!」这话本来就是他的肺腑之言,出口着实铿锵有力,听来加倍可靠。

  田阿浩摇头:「看来你也是辛苦得紧啊。可惜皇上并没有要我活捉郡主,带尸体回去也行,你想拿她来要胁我,只怕不容易。」

  聂乡魂哈哈大笑:「少唬人了!安禄山恨惜春郡主入骨,当然要亲手折磨她,怎么可能把这乐趣让给你?」

  田阿浩一笑:「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识,实在难得,不愧是杜大侠的朋友。」

  「够了!」杜瀛挣开抓住他的众人,硬是冲到田阿浩马前:「就跟你说她不是郡主,你听不懂人话啊?」

  「你们两个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我该信谁好呢?还是直接问问这位姑娘吧。」田阿浩转向崔慈心:「说说看吧,姑娘,你是不是郡主?」

  崔慈心张大着嘴,惊恐地望着他,一句话也答不出来;田阿浩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二次,她还是没出声,直到旁边一名燕军大吼:「快回话!」她才惊跳起来,嘴巴开始动了:「我……我……」

  「你是谁家的姑娘呀?」

  崔慈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半啜泣半呜咽地说道:「我……我是……惜春郡主……」

  「什么!」这回连聂乡魂都跟着杜瀛惊呼出声。

  崔慈心仍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说着:「我是惜春郡主,我是惜春郡主……」她说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化成了八哥鸟,一辈子只会说这句话。燕军众人再度欢呼起来,田阿浩反而蹙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杜瀛将全身残存的内力集中在两掌,打算奋力一搏,这时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喝:「叛徒田千真,纳命来!」

  一道人影飞扑而来,一掌朝田阿浩击出,杜瀛等人虽然隔着田阿浩还有二三尺,却也感觉到青光扑面,还有一股凌厉的热气。田阿浩在马上凌空弹起,避开这一掌,随即又安安德稳落在马鞍上。杜瀛定睛一瞧,偷袭的人竟是那专用假音说话的茶棚老板!

  众叛军一涌而上,不料又是几道黑影掠过,「哗啦」、「铿锵」之声不绝,十来名燕军手中兵器全数脱手。原来茶棚里的四名胡人也非泛泛之辈。燕军见四人这等神威,没有人敢再妄动。

  杜瀛心中暗喜:「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原来是鲜于教主,这么久没见,我都认不出来了。」田阿浩的白衣袖子慢慢泛黑,随即破了一个洞,像是被烧焦一样。「不过教主的青炎神掌比以往更精进了,真是可喜可贺。」

  杜瀛听到「青炎神掌」,心中一震:「这人是袄教教主鲜于成泰!」

  袄教又称「拜火教」,约在魏晋之时传入中土。李唐朝廷对各方宗教向来是采兼容放任态度,自唐高祖时便设置只祠及保萨官,协助袄教发展。只教虽然甚少过问江湖事务,对武学倒也有相当造诣;青炎神掌便是只教的独门功夫,向来只传历任教主,教主以外的人若是偷偷修习,即被视为叛徒,必遭火只费舌之刑,并废去全身功夫驱逐出教。

  长久以来,这项戒律一直被严格执行,数年前却有一个人逃过了,而且还带着一身武艺攀靠安禄山。这个人就是前任的只教传火右使,现由安禄山任命为长安京兆尹的田千真,也就是眼前马背上的人。至于「阿浩」,正如他所说,只是小名。

  「田千真,你叛教潜逃,这也就罢了,居然勾结反贼,干起犯上做乱的恶行,还帮着安禄山迫害昔日教众,大烧袄祠跟萨宝府,你简直禽兽不如!我改变相貌,自毁嗓音,为的就是今日跟你算总帐!」尖锐的声音配上充满怨恨的言语,当真是刺得人耳朵发疼。

  田千真叹道:「教主,田某当年就劝过你,李唐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依恃,应该早日投靠大燕皇帝,对本教的未来才是长远之计,教主偏偏听不进去;正因你如此不识好歹,惹怒了皇上,才会烧只祠,处决萨宝府史,田某实在不便开口劝阻。所以今日袄教遭此浩劫,全是教主的过失,可怨不得田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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