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舍己为找吗?”
“我不知道。”
“你会舍他人为我吗?”
“不知道。”
呜……果然爱得没她深。
别希望脾气不好的人会说“我不介意,只要你爱我就行”。这种混帐不上道的话绝对不会出自她的口中,她可是介意得很。
山风吹啊吹,一直吹,使劲的吹……许久许久,他听到一声回答,肯定的。
一紫一红两道身影蹲在树上,脸上皆是忿忿恨色。
“少主,您不再劝蚨小姐回去了吗?她是咱们的宝贝呀。”红影是关关。
“谁说我不劝了?”紫衣的青蚕恨恨地道:“等抓到那些混帐异类,我抽了他们的筋,看他们还跑不跑。”
“少主,小的说句您不爱听的,哉听族里的长辈说,您的姑姑自毁九窍心,就足因为族长说要杀了那个男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族长万一又用这个刺激蚨小姐,您说她会不会……哎哟!”啪!一巴掌拍在头上。
“混帐,爷爷的坏话你也敢说。”青蚕咬牙,“不用爷爷出马,我会让这个叫空门化心的男人知道焰夜族的厉害。”两手配合阴森的语气,握拳作势一绞。
姑姑自毁九窍心後,早已元气大伤,在生了小表妹後,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终於……唉!那男人伤心欲绝,也随著姑姑去了。
他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在表妹身上。
青蚕愤怒的盯著树下相扶站起的两人,眼中除了阴沉,还是阴沉。
关关吞了香口水,不怕死的问:“少主,您能在眼皮来不及眨的时间内,一指刺人脖子,再准确无误的勾断气管和声带吗?”
不但要准,还得配合毫不犹豫的狠心。
他家少主厉害是厉害,就是有点优柔寡断。这话只能藏在心里,他可不敢说。
“你问这个,是指我比不过那个空门化心?”青蚕阴森森的瞟他一眼。
“不不,小的不敢。啊,他们走了,少主,咱们还是快点跟上。”为了脑袋著想,关关非常及时的跃下树。
树上,青蚕那张还算俊美的脸刷地从额顶一路黑下来,直到下巴。
第八章
抛头露面了四天,异类没什麽动静。
青蚨的臂伤已完全结痂,除下纱布,细滑被刺手的触感取代。见她无意间挽起袖口露出的黑色伤痕,空门化心微皱眉,心中一阵恼意。
她身子健康,有功夫底子,好得也快,但每当想起她浴血受伤,嗔念不但静不下来,反倒越演越烈。二十年来未再杀过人,如今为她破了戒。
就像一头野兽,他小心翼翼驯养二十年,用慈悲善良、静心安详喂它,用佛经筑起一层厚重的墙苑,为它准备一个舒适的笼子,让它无忧无虑、吃好住好,潜移默化中慢慢磨去它的凶残;然而,无论多驯服的野兽,即便看上去如何的温顺,血液中仍有凶残的天性存在,一旦让它闻到腥味,终究会现出本性。
值得庆幸的,只是伸出了一只爪子。
若说七岁前的他是头野兽,七岁後的他就是那面厚重的墙。如今的他,又怎会胜不了不谙世事的他。他非常喜欢二十年来养成的淡漠性子,不愠不火的感觉令人心情舒畅,就算野兽伸出爪子,他也只会让它伸出一只爪子,不会多。
呵,有时,慈悲不过是一种虚伪。
“化心,那儿有间茶棚,咱们去喝茶。”
拉动衣袖的手引他回神,手腕上露出隐隐伤痕。
他淡然一笑,应了声好。
“快点、快点!”青蚨眉开眼笑。
绕著竹林山和四周的村子走了四天,屁也没见一个。
有他陪著,青蚨不恼;而跟在两人身後的青蚕,却是脸一天黑过一天。
挑了张有树荫投下的桌子,青蚨叫了茶,支了桌子盯著空门化心。
白天陪她看风景,夜里多半时间他仍会坐禅。
有时她在桌上写字,常会听他在身後叹气,以为又是写风流迦叶的故事。
故事嘛,冲著施三公子给的银票,她当然会写,总不能只靠爹娘留下的家财吧,会坐吃山空的。
好比现在,她就很有写故事发泄的冲动。冲动的来源,则是刚才妄想冲撞她的一头水牛……和一个叫玄智的老和尚。
不知哪家的水牛发疯,居然朝她撞过来,好死不死的,她前面蹲著三个玩石子的村童。
基本上,村童有手有脚又有眼,不可能看到疯牛来了也不躲。偏偏三个家伙吓傻了,竟然真给她蹲在地上当麦苗,生了根。
青蚨正想好心提醒,身边的空门化心更快,一手拉一个推开,另一个来不及拉开,被他抱在怀里,滚离牛蹄践踏。
滚,他用滚的?这……这也太狼狈了吧,能一招杀人,居然不肯一招杀牛?
行,就算他慈悲心作祟,也没必要用滚的呀。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其实很厉害又会武功,躲开一头蠢牛根本是轻而易举。
青蚨记不得他当时的表情,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早已一脚踢飞疯牛,还恨恨的多踩了两脚,管它是不是口吐白沫。
那个妄想要她赔偿的中年男子,被她瞪得不敢吭声。而後,村童母亲赶来,一边多谢空门化心相救,一边指著牛主人叫骂。趁著混乱,若不溜走更待何时?
无奈多事之秋,分明拖著他往无人的地方去,偏生老和尚拦在路边。
想起那狡猾的老和尚,手还真是痒呀!
适才——
觑得四下无人,青蚨正想著……嗯,让正经姑娘家脸红心跳的邪恶念头,无奈天不从人愿,冥冥中似有天意,让老和尚阻止了即将发生的“人间悲剧”。
抓著一把菜苗的玄智从天而降,空门化心见到他,神色欢喜,两人丢下她,旁若无人的打起禅机来。一个说画了幅百花图,一个说师父意蕴清幽,百花必是见苗不见色。
百花图了不起啊,改天她画百马图,吃光他的花,哼!青蚨生著闷气。
偶有一村人肩负锄头牵牛过桥,玄智畅然一笑,突然吟道:“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空门化心含笑低头,见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蚨儿,你可有话要说?”见她不时觑望自己,空门化心侧首询问。
“呃,我只是想到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什麽故事?”玄智插了过来。
丢给他一个抽筋的笑,青蚨斜看空门化心一眼,吞吞吐吐了半天,终究还是一吐为快,“宋时有个叫苏轼的,他有一个和尚朋友叫佛印,苏轼某日写了一首佛偈派人送给佛印。纸上写了四句话——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
姓苏的本是想炫耀自己跳出红尘荣辱,不惧任何名利。佛印看了之後,在纸上批了一字,让人送还苏轼。”
说到这儿,青蚨顿住,空门化心却呵呵笑了起来。
玄智参禅五十馀年,又怎会不知青蚨的言下之意,当下哈哈大笑。
“那苏学士看了佛印大师的批字,立即乘船渡江找他理论,来到寺门,见了怫印大师贴在门上的纸条,才惭愧自己修养不到家,心服口服的回去了。”
“原来、原来你知道呀!”听他接了下去,青蚨似笑非笑。
“老和尚虽不敢比得苏学士‘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的豪气,却不会应了佛印大师那一句‘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的偈呀!姑娘聪明。”
“承让。”青蚨丝毫不知客气二字怎麽写。
让苏轼气歪眼的那一字,正是一个“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