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我?”声音有些尖。
空门化心点点头。
笑靥突绽,将头重新埋入他颈间,蹭了蹭,一声轻笑传出。
他在求她?这是他重视她的表现吗?待笑够了,才听她的声音模糊的飘出:
“考虑……我考虑一下。”
扶在腰间的手软下,慢慢圈上,将她搂在怀中。闻到臂上的药味,他心中的嗔念再起。
她不在乎有人伤她,可是……他在乎啊!
竹林伽蓝禅堂——
住持玄智慈眉低垂,众堂禅师分坐两边,六见僧、六定僧、六锁僧排成八字形站於两侧,面色微凝。
“山下近来法事增多,前天夜里一下暴毙四位姑娘,官府件作将四人同时验尸,终於发现蹊跷所在。四位姑娘尸身完整无伤痕,也无中毒生病,但尸身放了二个时辰後,胸口处全部出现黑色的圆点,像人的指印。但四人胸骨并无折断,身体外也看不出割裂痕迹,件作以针探胸,才发现她们之所以一夜暴毙,是因为……”
邪见面露不忍。
众人静默,心知他即将说出的原因必定让人震惊。
“四位姑娘心脏全失,分明是被人残忍的挖出,但体外无伤,骨骼未断,怎样也想不出那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因太过蹊跷,众人挖出早先下葬的姑娘,发现她们死因相同;唯一不同的,已下葬的姑娘胸口无黑点出现。官府查不出头绪,山下如今人心惶惶,住持师父,这件事……”
“师兄,这件事出在伽蓝管理的土地上,看样子,咱们得管上一管。”武僧之首一玄慧皱起眉头。
玄智点头,抚须叹气。
“化心被红衣施主带下山,不知发生何事?”玄慧想起昨日的短暂喧闹。
“他一向少有麻烦,师弟不必担心。”提到徒弟,玄智倒一点也不挂心。
那名红衣男子稍後又来了一次,说借人用用,随後去无踪影。化心的安危他不甚在意,倒是锁悲心神恍惚的样子让人担忧。
“化心师弟一向淡薄有礼,想必是城中哪位向佛之人请去了。”边见道。
玄智点头,看了眼锁悲,正待开口,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位小沙弥。
他结巴道:“住、住持师父,右护法……右护法回来了。”
“好。”玄智呵呵一笑,道:“修身持戒需得静心,你一路跑来,脚下必枉送不少蝼蚁性命。若要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需时时提醒,切莫忘记。”
“弟子、弟子明白。”小沙弥脸皮薄,听他提点,脸上早已红了半边,退开後看了眼门外,却见到顺长的身影不急不缓走来,眼中升起崇拜。
不愧是右护法啊,回来的人不急,他这个报信的小和尚急什麽呢。
“师父,弟子回来了。”优雅迈过门槛,空门化心扫了眼禅堂,对众人敛掌躬身後,缓缓走到堂边站定。
“甚好、甚好,化心,你可有事?”玄智笑问。
“弟子无事。”轻声回答,他想起在殿外等候的人,不由得说道:“师父,弟子需下山数日,还望师父允许。”
“何事?”玄智看向他。
若真要说明,只怕三五句解释不清;且堂中皆是理佛多年的老禅师和师兄弟,真要把预光、焰夜之类告诉他们,只怕又引来佛门辩状波澜。信不信佛自在人心,他还是……少惹麻烦。
“是修行、化斋、游山,还是为了那位姑娘?”玄智再问。
“为了……青蚨。”空门化心扬唇一笑,抬头看到意料中的责难眼神。
玄智听堂上一阵私语,摇头,“化心,为师准你下山。可是,你可会回来?”
他的言下之意,空门化心明白,师父问的不是人能不能回来,而是心能否回来。他的心啊……他垂下头,俊脸上淡笑不变,“吾心已安,多谢师父。”
玄智叹口气,静默半晌,神色竟有些无奈,“甚……好。”
“弟子告退。”惦著殿外的人,空门化心脚步有了急促。
众僧看他似慢实快的身影,纷纷摇头,尤以数位白须老禅师为最。
“锁悲。”玄智突叫。
“弟子在。”望向门外的目光未曾收回,古铜色脸上仍有愁云。
“死因蹊跷一事,就由你下山查探。你化心师兄正好下山,若有困难,也可请他助上一助。”
玄智突然的决定让众僧讶异,锁悲亦是不解。
“弟子……”
“众位师弟,还有其他事?”玄智垂眉低问。
见他神色微变,一名僧人道:“师兄,化心他……你何时为他剃度?”未受戒礼,终究不是正式的佛门弟子。
“时机……”後面的字听不清楚,玄智已走出禅堂。
时机未到?或者,时机已逝?
“你好慢。”换上蓝色纱裙的女子正与扫地的沙弥说著什麽,见到缓缓走来的人,立即跳上台阶。
“我向师父告了假,这些日子可陪你在山下走走。”空门化心对沙弥点头,小心扶著她的手臂往山下走去。
沙弥下巴抖了抖,右护法公然调戏女子,还在伽蓝殿内,太……太不将佛祖放在眼里了,太过分……也太让值羡慕啊。
“你不要住在伽蓝里啦,和我一同住在山下嘛。要不,我也帮你搭一间屋子。”蓝色纱裙随著山风飘扬,犹如阳光下一池清澈的湖水。
“你的手有伤。”淡淡的声音响起。
空门化心走得慢,原是他扶著她的肘,走了数步後,变成她拉著他的衣袖。远远看去,两人相偕缓行,似万般恩爱。
二人不曾回头,未见沙弥惊瞪的眼睛,也未见到隐於树後目送他们下山的慈悲眼神。
走到竹林边,看到断裂焦黑的竹枝,空门化心眼中一黯。青蚕曾说在竹林边找到受伤的她,想必是这儿。
当日他被关关抱著下山,心中只是奇怪无雷无电,树竹怎会焦黑一大片,原来是她与人打斗所致。
她与锁悲打斗当日,若他能早些睁眼看清楚,若能扶她一扶,握住那只颤抖的小手,她就不会伤心离去,而被人伏围受此皮肉伤了吧。二十年来不曾有过後悔的情绪,若真有,就是现在。
他後悔没有扶住她,竟狠心让她跌撞在地,真的、真的後悔啊!
“化心。”素来有力的细臂突然怀在他腰上,迫他停下步子。
青蚨的胳膊一向有力,射出的帐纱如灵蛇吐信,以往缠在脖上或腰上,紧紧的,让他忽视不了;而今,只感到她的纤手圈在他的腰上,软软的,没力气呀。
空门化心停下,眼中有著微微心痛。“累了?”
“我们真要听青蚕的话?”将他的头发在手上缠呀缠,两人如乌龟爬树,一步…个深深的脚印,又重又慢。
青蚕捉拿叛徒的计画,无非是要引蛇出洞。
夜袭的三人被带回灵界,一人让空门化心断了气脉,另二人重新丢回焰牢自生自灭。据说逃跑的还有三个,为了引他们出来,她这个诱饵没事还得故意在众人面前露露脸,故意“招摇”得人尽皆知。
自从空门化心二招制伏焦黑男子,又被开开和关关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青蚕立刻要求他寸步不离她,他竟然也答应了,真如青蚕的计画,陪她在竹林山四周“抛头露面”,顺便一招蜂引蝶”。用他的话,是陪她在山下走走。
这样陪著她,是因为慈悲心作怪,单纯的帮助一个弱女子,还是……
“化心,你爱我吗?”又来了。
他不答,飞眉瞥她一眼,突道:“青蚨,你……希望我叫你蚨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