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因为没有风,或者其它任何天杀的理由,总之,等一分钟像是一小时这么久。终于,他决定干脆进学校里去找。
因为校门口的警卫认识他是上次来找慕弈之的朋友,不仅没有拦下他,还很客气地告诉他慕弈之教的班级在哪里,怕他找不到人。
踏上二楼,大概是因为母姊会已经结束,家长都回去的关系,整个走廊十分地安静,只有在右手边的教室传来桌椅推动的声响。管晔侧首望去,只见慕弈之
高瘦的身影正在将课桌椅搬进教室里。
他瞇起眼,看着他因为有些吃力而停顿下来,呼出一口长气后,又重新开始,十几组桌椅,慕弈之都很有耐心地一一搬进教室。不知道为什么,管晔就是觉得那单薄的背影好象会被那些木头桌椅给压垮,这个认知让他无理由的生气。
可恶!好象他很关心他似的!管晔抿着唇,走上前。
慕弈之拭着额间的薄汗,没发现有人走近他。送走了那些家长后,他就开始整理因为布置场地而被搬出去的桌椅,明天学生都还要上课,让学生搬不如他自己动手。
他轻吁了口气,虽然有点累了,但胸前并没有异样。调匀呼吸后,他弯低身想先搬将较轻的小椅子,才站直而已,马上就感到一片晕眩,他下意识地伸手寻求支撑物,却发现有人从背后扶了他一把。
又贫血了,果然还是不能太勉强。慕弈之轻轻地喘着气,等待晕眩过去。
他回首正要开口道谢,猛然笼罩他整个意识的,是难忘的灼热体温和独特的男性麝香,他缓缓地抬起眼,瞬间陷入一双黑眸的囚困围绕。
很熟悉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在彼此纠缠的呼息间。
「你老是喜欢做一些蠢事。」
慕弈之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知道不是因为慌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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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些什么?该用什么表情?
就算他仿真过一千次面对慕弈之的情境,他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管晔握着方向盘,烦躁地开大车内的冷气,却仍是感觉沉闷得想大吼。从刚刚到现在,他们的交谈也只有「我送你。」,「麻烦你了。」这两句话和慕弈之说出的地址而已,之后就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眼底余光不控制地瞥向身旁的人,一脸的沉静,无波的柔和。
该死!为什么他可以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他是假装还是根本不在乎?
一路上,两个人始终无语,管晔完全无法从慕弈之的表情看出端倪,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却长的像是一世纪。
到了地址的公寓楼下,管晔停下车,略动了下唇瓣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慕弈之下了车,身子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随后才回首,他朝管晔露出熟悉的笑,「谢谢你送我一趟。」态度平常地不能再平常。
正想关上车门的手倏地被一把扯住,管晔几近凶狠地瞪视着他。
「你没有话要说吗?」他咬牙低语。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关于那一晚……管晔的眉皱成死结,他看不透,到底慕弈之在想些什么?
慕弈之看着自己被箝制的手腕,温润的双眼毫无起伏。
「你不打算把话说清楚吗?」他的态度根本让他无从捉摸!内心不明确的絮杂使管晔略显急躁。
但在急些什么?讲不清明的感受像是胸中的闷气,他想抓住慕弈之的思绪,却纤细地让他无所可循。
慕弈之彷佛一渺淡云,始终围绕在他的身边,但在他欲伸手碰触时,又散去。
为什么会走岔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那晚会被吸引?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
是他主动找上慕弈之,但见了面,却又发现喉头干涩地说不出话。
可他究竟想对慕弈之说些什么?质问他为何……不抗拒他那天的举动吗?问了又能怎么样?!管晔完全混乱了。
慕弈之抿着唇。
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不强迫自己遗忘,他跟管晔之间要如何相处?
为何?为何他要提醒他想起来?
他什么都不想……也没有权力去想。
「……我没什么想说的。」思忖良久,慕弈之还是轻声地打破了这宛若绵延不断的沉默。
「你就那么不在乎?」管晔不客气地嘲讽。他们都是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
该死!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他跟慕弈之不一样,要怎么样说服自己那晚骤变的性向?
虽然,慕弈之的体温的确安抚了他……
「……如果造成你的困扰,我很抱歉。」慕弈之平静地启唇。这种乱局,是他没有深思的后果,说不清的浑沌,原本可以避免的。
听到他的抱歉,管晔非但没有觉得心情变好,反而另生了一把更大的火。那晚根本就是他自己主动,被摆布的他没头没脑地道什么歉?为什么他老是要扮演承受的一方,吞下所有的不公平?
他真是厌恶极了他的逆来顺受!
「你就只想说这些?」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就想带过?
「对不起。」
混帐!
「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管晔愤然爆吼,没有一次这么觉得痛恨慕弈之的低姿态。「是我先起的头,我还分得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那种举动,我甚至后悔那天抱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接受,为什么你不拒绝?」他低吼出所有这几天堆积的挣扎,俊美的脸庞上镶着充满红火的双眼。
他后悔抱了他吗?可是……他却不后悔用身体温暖了他。
「现在再讨论答案也不能改变什么。」慕弈之轻道,语音飘渺。
「我有权力知道!」管晔沉下声,他甚至不了解自己固执追寻着这个答案的原因。
慕弈之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很缓慢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说谎!管晔瞪视着他。「你可以一点都不在乎?」他们之间发生过关系的事实,他真的可以就这样遗忘?
「我本来就……只能接受男人。」慕弈之那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笑意,更是在这句话出口后灰飞湮灭。
他不惜贬低自己的尊严,只是为了让管晔心安理得,别因为他的缘故而迷惑烦躁。从一开始,他就只站在管晔的立场为他着想。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他是个同性恋,所以只要是男人,跟谁上床都没差吗?
这就是他的意思?!
管晔的怒火倏地化为森冷的紧绷。
「说得也是。」他冷道。
「管晔,我想……我希望我们能够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你也……忘了吧。」这是最好的方法,最好的。
他就这么迫切的想要撇清那晚发生的事实?!管晔几乎捏碎方向盘。
照理来说,在两人之间画分界,应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不知为何,现在他只觉得怒气沸腾!
原来根本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介怀!
「如你所愿。」管晔几乎是咬牙吐出这句话。
看来他们两人的对话总是摆脱不了这种不甚愉悦的气氛。慕弈之微敛眸,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如履薄冰的复杂关系。
这么做是最好的,只要他佯装不在意,时间一久,管晔也会淡忘的。
自然一点,不要太过关注或是遮掩,就不会尴尬地无法交谈,他只想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他只想单纯的关心管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