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我想亲眼见到你没事。」
我沉默了,扶着门的手,忽然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细细地打量着我,注意到我手上的枪,苦笑着挑了挑眉。「学宇,我不值得你赔上自己。其实早在数个月前,国际刑警已经开始调查我。可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决定跟他们周旋到底。」
我看向那把枪,仇人就在眼前,轻松扣下扳机,所有恩怨就此了结。而偏偏,心底涌上的寒意冰住了全身。
「真的那么恨我吗?」他慢慢抬起了一手,轻抚着我冰凉的面颊。
我语塞,心中到底是爱是恨已经分不清,却必需将那一丝丝希望磨灭。「恨,恨之入骨!」
他失望过后竟是一片平静无波,「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我们,再也没机会回到从前了吗?」
「宁振,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至死方休。」我如此说着,却怎么也扣不下扳机。
「学宇,若恨真能一笔勾销,请不要把爱带走。」
他最后深深凝望了我一眼,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
电视频道里满是前摇滚乐团主唱,现任某跨国集团总裁简宁振自首的消息。
从开庭审理到最后判决,是段不短的日子。这期间我很少出门,整天把自己囚在家里守着电视,密切注意着案件的动向。
判刑那一天,我特地赶到了法院,站在他视线所不能到达的角落,默默把他的背影刻在脑海里。但其实宁振被判多少年,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没有死。
宁振必然自责万分,无论他怎样努力,付出怎样的代价,简家的公司还是垮了。
那日的天气很好,太阳出奇的大,我戴着墨镜对Eric点了点头。
他把手中的牛皮纸袋交给我,看起来比我还镇定。「是他拜托我一定要给你的东西。」我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怎么样,今后如何打算?」
我们缓慢的走在林间小道上,风轻轻吹打在脸颊上,很舒服。
我已经有多久不曾如此放松过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轻叹,不知道说给谁听,「六年,我们纠缠了整整六年。」
「挺漫长的,我怎么还没碰到个让我想缠这么久的人呢?」他淡笑。
「是啊,漫长。如果那时候生个孩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我竟然还有心情跟他说笑。
他忽然停在我面前,轻轻摘下我的镜框,「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你没有眼屎。」
「你的眼睛告诉我……」他的表情突然很认真,「学宇,你没有后悔爱过。」
我眨了眨有些微痒的眼睛,扯出一抹笑容,「我很傻吗?」
「不,你活的有血有泪。这样的人生才算完整。」
Eric把我送回家后就默默的离开,我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撕开牛皮纸袋如我所料,里面有一张信纸。我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心跳加速。
那是一首歌词,他欠了我好久的词——
在迷失的手中苏醒,惊觉你已变成回忆。
即使倾尽所有也不能挽回被我亲手抹杀的爱情。
很想再把你抱紧,却渐渐变成别离。
我爱你,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如果有来世,穿越光年也要飞到你身边。
如果有来世,请别拒绝让我爱你。
我静静地读完,把信仔细的折好收在枕头底下,脚步蹒跚地走到门边关了灯,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我抱紧自己,把头埋在腿间,任由冰冷的液体涌出眼眶。
痴痴缠缠了六个年头,到最后一刻,我才清楚的感觉到那段属于我的爱意。
那一晚我没有再压抑自己,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像是要倾尽这些年来的所有。
尾声
「童童好棒!这次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哦!」我笑着把针筒丢道垃圾箱,顺手拿出一颗糖果递给面前泪眼汪汪的小男孩。一边嘱咐他的父亲:「退烧药要继续吃,过两天一定没事了。」
「被你这神医看过当然没事,还是那句老话,当儿科医生有点可惜了啊。」
我会心一笑,摇了摇头,「你知道了,我还是那副死样子不喜欢和人接触。小孩子多好,单纯。」TEN已经结婚九年了,孩子现在七岁。他自己开了一间酒吧,亲子变了很多。如今头发茂盛,也许是太过幸福的缘故,啤酒肚也跟着长了出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有跟他们保持联络,大家偶尔会到他的酒吧里小聚。
KC已经从监狱出来了。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如今在一间搬家公司上班,还交到一个不错的女朋友。Eric剪掉了那头跟了他十几年的长发,如今是音乐界教父级人物。
三年前终于让他找到想纠缠的人,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得手。
成绩最突出的就是阿超了,经过多年努力,他终于在摇滚界闯出一片天空。他的努力被国外一家公司赏识,刚签了约,月底即飞往好莱坞发展。
我开了一家私人儿童诊所,无忧无虑的做我的孩子王。
住的还是以前的老房子,我一直舍不得搬走,毕竟那里有太多回忆。
「我看这么晚了也不会有病人了,来我家吃饭吧!」TEN仔细的把童童用围巾围了起来。
我摇摇头,「下次吧,我整理一下就回去了。」
TEN没有多说,这些年来他已经把我的古怪脾气摸了个烂熟。
「跟学宇叔叔说Bye-bye。」
童童笑容可掬的挥了挥小手:「叔叔再见!」
我微笑着目送他们父子离开,护士已经下班了,小诊所只剩下我一个人。今天是耶诞节,已经忘了是第几个自己过的耶诞节。寂寞吗?不,已经麻木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耳上的红色耳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把它摘下来过……
有些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不重不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看向来人,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多少年了?脑海中那张原本深刻的脸渐渐变的模糊,可此时却仅为这一眼再度鲜明起来。他理了俐落的平头,刀刻般的脸多了分成熟的味道。他对我微微一笑,隐约可以看见眼角有一条细微的皱纹。岁月毫不留情,都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今天过节啊,还要加班?」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熄灭已久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
「不……我……马上就走。」
「很久不见了。请你吃饭好吗?」
我们随便找了附近的一家餐馆。
「这些年变化还真大,想找以前的餐厅都找不到了。」他看起来有些紧张,眼睛始终盯着眼前的菜。
而我则盯着他左耳明显已经长死的耳洞。「什么时候出来的?」
「前天。」他终于肯抬起头看我,「表现的不错,减了不少刑。」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酒,「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打些散工吧,存点钱,自己弄家小店。这年头,好公司谁会请监狱里出来的?」他自嘲的笑笑,又低下脑袋。
我看着他额头上一道明显的伤疤,「那伤是怎么弄的?」
「没想到我那时候那么有名,里面的犯人都知道我是谁。刚进去的时候,有几个看我不顺眼的人,打架留下来的……」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基本上都是他在讲监狱里的事,我则静静的听。我并没有想过,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像老朋友一样坐着聊天。从餐馆出来时外面正下着雪,他很自然的为我拉起衣服后的帽子,自己则缩着脖子走在前头。「还住原来那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