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问我。这仿佛是我第一次想到这件事:爱吗?
“……我不知道。”
她轻笑了一下,“其实爱和信任都是十分简单的东西。当您第一眼看见周桥的时候,您已经选择信任他了。您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吗?”
我笑了。
“凤玉,你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人,不要避开话题。只有真正面对,才可以真正放手。”
这样的话,我许久不曾听到了。从来我都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旁人如何在世事中挣扎,自以为可以两袖清风,不沾染灰尘;可到头来,跳不出来的还是自己。要不然,就是我可以支撑旁人,让他们感觉到依靠!──可我的依靠又在哪里?
我开始试图回忆过去。原本是普通而美好的生活,现在却像罩了一层薄纱,渐渐隐去了原本的清晰。
“那天……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内敛风华,却又要表现出一副白痴的样子。我觉得很有趣,就对他有了兴趣……其实就这么简单而盲目。”
“瞧,就是这么简单。而后,其实背叛也是很简单的事。如果不是封已经强大到可以和郑抗衡的地步,他也许就会永远隐藏在这里,不回去了。可他到底是忠诚还是背叛,谁可以说的清楚呢?”
“凤玉,我对你的信任也是从看第一眼就开始的。”
“那就请继续相信我。”
“你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此的玲珑聪颖,恐怕朝廷中的男人都比不上你。”
她有些惨然的笑了一下。
“我……只是一个满身罪恶的单纯女子罢了。大人可感觉好些了?”
“头更疼了。有些可以不在乎,但有些就必须执著。要是都可以放开手,活着做什么呢?终究看不透,我也不想看透了。”
“唉……”
我听到了她轻微的叹气声。
我发现,即使我可以正视背叛,也无法淡然处之。真的要血才可以平抚我每一次的失落吗?很多时候我竟然不知道:执著于进攻封,到底是为了郑,为了子蹊,为了陆风毅,还是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辗转想了想之后,还是我去赵新州吧!面对了,也就可以放手了。
***
——永离,如果有一天,让你选择我和陆风毅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你是会选他,还是我?
这是早朝前,子蹊问我的一句话,可我居然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
昨夜自从凤玉走了后,我并没有睡得安稳些,总是想着些什么,可仔细追究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这使我感觉到厌烦和劳累;正当要好好睡上一觉时,却听见了外面的更声,该上朝了,于是只得起来。
到了这里,却看见了子蹊。我向他说了代徐肃去新州的事,而他问了我那句话。
“为什么这么问我?”
“为什么要去新州?”
“很多,为了很多。无论你是否决定要打仗,我都要去一趟。”
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扯到他的身前,那样的眼睛,无法见底的暗色光芒中带了一丝失落。
“如果我说不希望你去呢?”
“子蹊,江山和我,对你来说,哪个重要?”
“……为什么这么问?”
我轻轻扯开了他的手,对他说:“如果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回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如果我说,我去新州是为了你,你相信吗?在外人眼里,我和陆风毅交情很好,那是因为他真心想做些什么,而不是总想着升官发财之类的,这样的人,我想帮助他。子蹊,你可曾信任过我?”
“我以为昨天我们什么话都已经说清楚了……还是,我误解你的意思?”我看着他说。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如果我说这是我的嫉妒和不确定,你相信吗?很奇怪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信,以为我在找一些鳖脚的借口……”
“我相信。”
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而这话,止住了他那哀伤的眼神和话语,他蓦的一下看着我。
“你说什么?”
“你的话,我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说完,我们都愣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也许他也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原来,相信一个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相信自己相信一个人,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于是在我们对看之后,我笑了,而且很是放松。
“笑什么?”他有些尴尬:“你还笑……不许笑!”
好像过了许久,我看见他脸颊有些嫣红,于是慢慢收敛了这样的笑,然后看着他。
“子蹊,我们都没有安全感。”我的手轻拂住他的嘴唇。“要不然,你不会在今天突然生气,也不会问我那样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就像我问你的你也不能回答一样。”
他把我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中。
“徐肃为什么不去呢?”
“徐肃不能去。有他在,会让你感到安全和希望。”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那你呢?”
“除了徐肃,我就只信任我自己了。还是那句话,新州对你我来说都太重要了。”
也许在心里,我还想说,我也要学会面对一些往事,并且可以真正忘记一些东西。但这些,我都没有说出来。
“说点别的。新州好像有什么上特产,你想要点什么吗?比如什么杏呀,李子之类的?”
“不要。”
“哦,那很可惜呀,我难得这样热心的哦。”
“只要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他的眼睛中暗藏了一种深色,我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可我怎么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疏忽和大意?不由得紧握了他的手。
其实,我们一直伤害的都是关心自己的人。难道我在不知觉中也是这样待他的吗?
“我会早些回来的。”我说得很坚定。
“也要毫发无伤的回来。”
“好,我肯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对了子蹊,杨文默为人还算耿直,如果历练一下,可当重任。”
他点了一下头,“我记下了。”
第二章
河水已经结冰了,而如果沿途都要凿开运河上的冰让船通行,势必引起很多的怨愤,所以,即使走陆路要麻烦得多,可我也没得选择。不由得暗想:我还年轻,这也不算太过辛苦。家人赶忙收拾了行李,我也自己将要带的书和公文准备齐全,而后就出发了。因为此次情况实在特殊,虽然说我是钦差大臣的身份,却不好招摇,于是准备了几辆马车,带了一队侍卫就向新州去了。
身体这几年熬得有些过了,一到秋天就很怕冷,更不要说这样的冰天雪地,还要急程赶路了。窝在加盖了棉帘子的马车中依然感觉手脚冰凉,索性把大衣和棉被都披在了身上,止住了哆嗦。我掀开旁边的帘子,看着外面,出了口气,白茫茫的一片,也算清爽。
凤玉递给我一个手炉,让我抱好了,我冲她一笑。
“原说我要照顾你的,没想到还是你来照顾我。凤玉,你本不应该来的。”
她换了男装,妩媚的姿色掩盖在青袍宽帽下,倒是带出了一份纤细的洒脱。
“大人……”
“叫我阿离好了。总是要你改口,也不见你改。一拖,就是这么多年。你嫁我,已经五年了吧?”
“是四年六个月。不能改,您是我的恩人,怎么能改?”
“凤玉,不要说什么恩人了,你在我家这么多年,也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恩情都还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