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第二章
转眼已是清明,小雨绵延下个不停。腕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一到这样的天气总免不了难受。
眼前的人看着远方,一双凤目有些迷离的柔软,而他的剑眉英气逼人,俊美中带着英武。
他就是陆风毅。
这里是京城外的一间茶棚,我在这里等他,因为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公子对面可有人?”
我走到他的面前,问了一个显然他会回答“没有”的问题。此间茶棚别处也是空空的,只几张桌子有人,并且那些人都在紧张的看着这里,那是他的亲兵。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是在掂量我。
“没有。”
“那我可以坐在你的对面吗?”
“请。”他很豪爽。
小二走了过来,“爷,要些什么?”
“一壶热茶,几样点心。茶要热的,我去去寒气。”刚才在外面等他们过来的时候,衣服被雨淋了,湿湿的。
“好,您稍等。”小二下去了,不一会,我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陆风毅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他没有吃什么,单单是这样坐着。
“公子是京城人氏吗?”我找话说。
“不是,我家在南方。”
“今年天比较冷,想必此时的南方一定是春意盎然。”
“是,树也绿了。”
他的旁边来了一个人,“爷,雨小了些,咱们走吧。今天要赶进城里的。”
他看了看外面,点头。那个人叫其它人收拾东西,陆风毅也站了起来,对我说:“在下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他日如果有缘,再与公子品茶。”
“慢走。”
我起身答礼。
缘分也许是天注定的,可我和陆风毅的缘分是我注定的。在他进京的第三天,有个庙会,他也去了,我自然跟在他后面,在护国寺的门口拦下了他。
“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我笑着看他。
他有些吃惊,然后也笑了笑。
“真是有缘。”
“在下想和公子同游可好?”
“既然公子不嫌弃,那当然好。上次我说了,要和公子品茶。”
其实他是一个很爽快的人,可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些忧郁。
“品茶就不用了,我也不会。我们随便走走。我是进京赶考的,公子呢?”
我们沿着这条街随着人群慢慢走,不时的还看一看街边卖的小东西。
“在下陆风毅,已除官。”
“那应该称呼为陆大人,在下黎永,永嘉人氏。那离雍京并不远的。”
“嗯,我知道,快马三天就到。”
“大人……”
他拦住我说:“我比你年长,在下不才,如果公子不弃,称呼我为兄可好?”
“好好,陆兄。”
据说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可我不这样认为。这些年来,我看过的人很多,人情世故也明白不少,足可以判断出他的性情禀性。他少年时曾背剑独游五湖,这份胆量就不是一般仕子拥有的。如果他很平庸,徐肃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了。
我们聊得很投机,可他一句关于任上的话也没有,看来他的警惕性很高。我的假话也不少。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依然可以感觉出他待人的真诚。
“黎弟,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为人正直但不迂腐,文章更是出类拔萃,等有时间让他给你的文章点拨一下,此次有望金榜题名。”
“真的吗?那太好了。那位老先生有你这样的学生足可以告慰平生。”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和他是同门,可徐肃对待我们的态度完全不同。
可我这句话使他神态显得痛苦。
“怎么了?”我的语气很轻。
“没什么。”他冲着我一笑,可这样的笑容让人心碎。
我们又说了好多别的什么,一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可他的表情在我的心中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和徐肃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中午的时候就分了手,他告诉我他住的地方,是在驿站,我告诉他以后会去找他。
第三次相遇果真是缘分了。当天晚上,我听完曲子回家的时候,由于轿子有些闷,我让他们先走,自己走回去。这些天,周桥全是暗中保护我,他没有露面。这时在街上刚好看见陆风毅从对面走了过来,相请不如偶遇,他邀我驿站吃茶,我没有推辞。
驿站只有他和他的二十个亲兵住着,很清净。此次述职不能去了吏部就回去,子蹊想见他,可由于这些天没有大朝,所以他必须在这里等。
我端着他泡好的香茶,看着这里。
“真是雅致,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虽然这里不是蜀山,也没有雨,可此情此景让人回味。”
“黎弟,多读些正经书,将来出将入相才是正事,现在国家正是危难之际,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哦?陆兄怎么说话和老先生一样了。陆兄,看你的右手有茧,想必是练剑来的。那练剑好不好?”
“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要是我当年的文章可以写得好一些,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不说这些了。”
他的话中隐约透露出一种艰辛和无奈。是呀,像他这样的人,如此的年轻,如此浅的资历,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伸展,他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遭遇了多少磨难,可想而知。
“明天我要去看望老师,你去吗?”
我想,也该去了,怎么也得在他觐见子蹊之前和徐肃见一面。
“去,也请老先生点拨一下我的文章嘛。请问他是哪位?”
“是徐肃,徐文长。”
“啊,那可是内阁学士,位极人臣,有这样的老师,陆兄前程似锦。”我夸张的道。
“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即使这样也有小人当道,无法伸展。我和你一见如故,平时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
“徐相刚正清廉,自然小人要畏惧三分。不过行得正,不怕的。徐相品格无可挑剔。”老师确实是我最敬佩的人。
“不,是我的错……”他又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
这次我一定要问出来,因为他的样子是那样的悔恨痛苦。我到他的身前。他一下拉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我的左手没有愈合的伤重新出现了错骨的现象,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我叫了一声,他马上注意到了。他也是习武之人,捧起我的手仔细看,是错骨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
“没事,这是旧伤。”
可他的悔恨并没有减少。
“我给你接好。可能会疼,你忍一下。”
他把我搂在胸前。
“准备好了吗?”
“没事,不是第一次了。”
我安抚他,他好像已经紧张得不行了。
啪的一声,是关节接合的声音,我却疼得有些麻木了。饶是这样,冷汗也如雨一样流了下来。
“断了吗?”我用虚弱的声音问他。
“没有。好些了吗?”
“好,没事了,可又得休息很多天。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刚才你的表情很痛苦。”
他在想,看要不要说。我一直看着他,半晌,他像在自言自语。
“是我的错,让老师做了翰林最不齿的事情。为了新州的军饷,他老一世清誉尽毁。新州已经三个月没有军情了,军士几乎兵变。我呈上来的折子都无音信。所以老师不得以才给权相周离送了礼,希望他念在也是老师门生的情分上可以帮一帮。现在,听说户部的银子已经拨了下来,可老师已经再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这全是我的错,是我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