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徐肃,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他眼神中的晦暗让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一种一闪而过的冲动让我就想上前,站在百官面前,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脚下一绊,差一点摔倒。
王座上的子蹊问:“丞相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听见徐肃苍老的声音响起。
“周相连日来为了军务操劳过度,太累了。”
“哦,那请永离要为了社稷保重身体。”
子蹊不忘再来一句打个圆场,其实任谁都看的出来是有人绊我。
“多谢郑王挂心。”
我赶忙一跪。回头看看,徐肃的脚甚至还没有收回,并且他微微摇了摇头。
刚才算是徐肃保全了我,可他这样做到是出乎我的意料。而远处的风毅一直看着这里,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龙沂被定了罪,三日后午门外当众凌迟。
凌迟就是将犯人一刀一刀的剐开,让犯人承受了那种血肉剥离的苦楚,在最后才结束性命。世间上最仁慈的杀人,就是在犯人已经无法承受凌迟之时,落下的那一刀。
“你不怕?”看着龙沂平静的脸,我仿佛才是那个被判刑之人。
“为什么又来看我,你不怕你的君王怪罪吗?”
我苦笑一声。
“是你的奸细通风报信的,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你……想活着回去吗?”
“聪明如你,怎会不知道我回不去了呢?龙泱的地位不容有失。你说的很对,我就是祭品,为了我封国万世基业,我这一条命,值!”
“不可能有什么万世基业的。郑历史上才俊辈出,可现在还不是这样,朝内无人,军中无将。可现在距离文御王开国不过才五百年而已,历经三十代郑王。”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对一个将死之人感慨王朝的兴衰,是不是太荒谬了。”他转过了脸。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我说到做到。”
“你敢放了我?”
“当然。明天上刑场的是另外一名死囚,而你会被我的手下秘密送往新州边界,我已经让人通知龙泱去接你了。”
“周离,你不怕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不是虎,再说,你即使是虎,那你和龙泱那只猛虎也要争斗一番,到时候谁胜谁负还是未知,当然这仅仅是其中一种可能。然而不论以后你们相处好也好,坏也好,龙沂这个名字将永远从世间消失了,如果你再出现,那你们心计就白费了。”
“其实,他也不想你死的,你是他唯一的哥哥,而他也保护了我两年……”
“救了你我也就不欠他什么了,他日再相逢时,无论生死都成陌路。”
“你,好像平静很多。”
“我原来就不平静吗?怎么这样说……还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的人会给你灌迷药,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大家都好做。休息吧,那我走了。”
“等等。”
我刚起身,他叫住了我。
“什么?”
“需要我带什么话?”
“这个……就说我从此左手再不写字,全当那日给人废了。”
转身走了,身后的他深深叹了口气,“何苦呢”……淡淡的一声飘入耳中。
月圆之时,不知不觉已经到中秋了。
第六章
宽广奢华的大郑宫屹立在轻薄的晨曦中,太阳还没有升起。凉秋以后,早晨总是薄雾冥冥,即使日升之时也不容易看见。
我总是怀念原来在乡间之时,清爽的原野可以在每一天的早晨看见日出,带了一些的振奋和难以言语的希望。
那天,人们眼中的龙沂好像是一直在昏迷着,所以激动人心的酷刑并没有让人们看到他们原先希望的那样,由犯人的痛苦尖叫组成。
我一直在刑场外面看着,不过人山人海之后,我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子蹊知道,也许他不知道,但不论怎么样,他都保持了静默,并由着这事情过去。
风毅在中秋过后就回到了新州前线,看来不管子蹊在众人面前是如何的动作,他毕竟放不下心。
那日朝堂上分别了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徐肃,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救我,也许是仅仅是一念之仁。后来我到徐肃府上去拜访,可他没有见我。
“在想什么?今天给我送行,可你一直都在这里自怨自艾。”
听见耳边有人说话。
“璐廷,真没有想到你还要回新州。我一直以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清晨来这里的人不多,还算清净。到运河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套一句老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往后的路请文兄保重。”
我拉住了马,而这时文璐廷也停了下来。
“陆大人走的时候你都没有出城送吧。”
“是呀,他没有告诉我就走了。我原先以为他可以调任京官了……哈,这次我终于有件事胜过他了。”
“哦,什么?”
“劳您老人家亲自送出城呀。”
“朋友之间这些都是应该的。”
“永离,你不再多说些什么?”
我们到了运河边上都下了马,璐廷的手下将行李搬到他们雇佣的船上。他站在水边,看着这里有些枯黄的芦苇,有些感慨。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他念了一首词,然后看着我。
“到了分别之际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笑着。
“璐廷,怎么学了女子一样,如此感伤?新州离京里并不远,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的。”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不过,我依然会说一句每次都说的话:万事保重。”
其实最重要的是风毅已经变了,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还有就是,我不知道龙泱什么时候会打过来。这些都不能明说,可都牵扯着新州的局势,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眼前也只有以静方能制动。
“你能如此也算把我当成是朋友了,我也就以诚相待。这次陆大人可以不用外调的,不过他在京里反而是更危险。”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可由于几乎是已经贴到了我的耳边,所以一字一句还是让我感受到了真切的震撼。
“他招了郑王的忌。这其中的原因不能明说。倘若他在京里,即使没有什么,可郑王会看见他感觉不舒服的。这时候如果一两个小人在其中挑唆,那他可就凶多吉少了。不过要是他远在前线,那郑王则是眼不见为净,少了很多的是非。”
“璐廷怎么也来危言耸听?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我不由得为子蹊说话,其实是我心里不希望是这样的……不对,若风毅真被子蹊嫉恨着,那怎么放心任他在最重要的前线?那万一前方有变,比如失守,比如叛乱,那京城就危急了,所以守新州之人,一定是最的子蹊信任和爱重之人,怎么可能猜忌呢?
再说了,即使真如文璐廷所说,那子蹊这么点阴谋心事,他怎么会知道?
“是呀,自古伴君如伴虎呀。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这倒是实话,不过我仅仅看着他,没有回答。
“也许我说了这么多你根本不相信,我也看的出来你心向着谁,可很多时候心思有很多种,而这种总是隐藏在最深的,也是最难发现的,永离,不要让你自己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我真的要走了,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和你一起痛痛快快的醉一回,一慰文某心中所愿,就喝你藏的状元红。不会不赏脸吧?”
“当然。”我无意识的打了一下身边的芦苇,“还是那句老话,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