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袋里有一个系上红色蝴蝶结的密封玻璃罐,里头塞满了她亲手做的小饼乾。
趁着周休二日假期,她整整忙了一个白天,烤出几样口味的手工饼乾,作为他们的「见面礼」。
她轻露甜笑,拿出手机。
响了八声,无人接听,就在她以为要转接语音信箱时,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传来。
「喂!」
季纯纯吓了一跳,也许是打错了,她试探地说:「我找雷隽。」
「你找雷隽?」那女人显然也很吃惊。
「我……我是他同事,姓季,刚好到他家附近,想……嗯,想去找他……」
「雷隽,有女生找你!」那嗲声嗲气的女人立刻惊声尖叫,好像十分生气。
「我不去了。」季纯纯立刻挂掉电话。
她按住狂跳的心脏,雷隽的身边有女人?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女朋友,还是……
她错了?!
她站在雷隽的住处大楼外面,但她没有勇气按电铃,回头就走。
他可能不在家,在这个周末夜里,他仍会像以往一样,找一家俱乐部或PUB,和女友彻夜狂欢……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正是雷隽,她任茉莉花的乐曲铃声响着,当作没听见,反正她耳朵不好,她就是没听见他打来的电话。
眼眶酸酸热热的,胸口很闷,她好不容易鼓起的表白勇气,却在那个娇嗲女子的尖叫中,完全丧气!茉莉花再度响起,她仍然没有接听,快步穿越巷子,只想尽快离开。
糟了,她心烦意乱,刚刚还是什麽路几巷,怎麽变成了别条街名?绕了一大圈,又回到雷隽住处旁边的巷子。
茉莉花一唱再唱,她痴痴站在路口,不知方向,就听着雷隽细心为她编辑的铃声……
「纯纯!」雷隽从转角处胞来,手里还抓着手机,他瞪视她握在掌心的手机,气急败坏地说:「铃声那麽大声,你没听到吗?我远远都听到了。」
「我没听到。」季纯纯心虚地关掉电源,将手机塞进背包。
「有事吗?」
「没事。」
季纯纯低头盯着凉鞋上的脚趾头,刚刚一瞥,她已经看清楚他穿着短裤,随意套上T恤,脚上趿着拖鞋,头发犹湿,应该是刚洗澡出来。这副家居装扮令她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她闻到香皂味道,想到了男女欢爱後的冲澡……
「你一定有事。」雷隽定定地看她。
「没什麽啦!我只是路过,呃……想来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看我。」
「就这样?」值得她特地跑一趟过来?
「很抱歉打扰你们,我要走了。」
「我们?」雷隽想到待在他屋内的女人,很快领悟到她别扭态度的原因。
今夜,她是特意打扮过了,一袭白色洋装淡雅宜人,清秀脸庞薄施脂粉,两瓣红唇娇艳欲滴,那曾经尝过的滋味是如此地甜蜜……
雷隽转移视线,硬生生压下偷偷冒出的火苗,他告诉过自己,绝不会再让烈焰焚身。
「纯纯,我要你明白,我去看你,只是基於同事立场,我希望你赶快康复,这才能回来上班,不至於耽误工作。」
他好久没这 官腔官调了,季纯纯觉得他变得十分遥远疏离,甚至比他们初识时还要陌生。
他们几乎将成为一对恋人了,不应该存在这种冷漠感;她突然有了勇气,想要彻底拆掉所有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隔,不再在两人的心事迷雾里捉迷藏。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这麽说。」季纯纯很努力地继续说下去:「可是……你对我很好,帮我买便当……还……还抱我……」
「你是病人,我多少顺着你的意思,那些举动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你吻过我。」她几乎是颤抖着说了出来。
「一个吻,也不代表任何意义?」雷隽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不止一个吻呀!」
「你可以将我的吻解释为性冲动,更何况你也有反应,好来,好去,满足彼此就够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说法,尽可向总经理告发雷协理性骚扰,该赔偿、该负法律责任的部份,我绝不会推诿。」
他竟然说得如此无情!将彼此的情爱解释为不堪的性欲需索?!
季纯纯的心被捏痛了。「雷隽,我想告诉你,那天推开你,是因为……很突然,我被吓到,有些念头我转不过来,我不是拒绝你。」
雷隽望着对街屋子的灯光,没有说话。
「後来我想通了,所以你隔天来看我,我主动接近你,可是那时候我很累,没力气告诉你,现在我可以说……」
「我没时间听。」
「雷隽?」季纯纯好像挨了一鞭,打得她心魂俱裂,但她仍忍住痛楚,不放弃地走上前。「我了解你爱我的心,如果我让你难受,我会……」
他立刻退後避开。「我从来没爱过你。」
不可能的!那他近三年来的关心陪伴算什麽?她急了,脱口而出:「雷隽,那我说,我爱……」
他截断她的话:「纯纯,对不起,我感情向来不定,有女人愿意上我的床,我通常来者不拒,但是我不谈恋爱,请你不要将上司对你的关心扩大解释,对我而言实在很为难。」
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季纯纯全身发冷,他竟是拒绝得如此彻底。
抑或他在诚实告知他的爱情观?不!那不是爱情,而是只有肉体满足的性欲观啊!雷隽的手机响起,他听了片刻,低声说:「我马上回去。」
季纯纯听到那个嗲声女子的声音,又尖又响,透过手机传到闷热躁郁的夜里,她这才记起,他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女人。
她听不清楚那女人的话意,大概是生气地叫雷隽赶快回去吧?
她僵立原地,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可笑,自以为懂得雷隽,其实她是完全不懂,他们是完全不同频率的两个人。
「纯纯,如果没事的话,我走了。」
「再见。」她几乎是立刻转身离去,泪水也随之掉落。
两个人,两颗分离疏远的心,即使有时光的牵扯系绊,终究还是断裂,各自回归原来的位置。
既然是一段没有开始的恋情,那麽,也不用太难过吧。她并不怕寂寞,她是孤独惯了,没有雷隽,她还是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恍恍惚惚定着,已经回到了来时的大马路。
抱着纸袋,她坐在公车候车亭的椅上,车辆呼啸而过,人群三三两两经过,她的公车也过去好几班,她依然痴坐不动,低着头,让酸楚的泪水洗过脸颊。
这世间是如此热闹,为什麽她就一个人孤单坐在这里呀?
她好期待在未来的某日,会遇见一个疼惜她的男人,他不会伤害她,不会让她揪心,他会真心陪伴她,吃她做的小饼乾……
手中的纸袋忽然变得沉重累赘,她抹去眼泪,毅然起身,将纸袋连同里面的玻璃罐塞进候车亭旁边的垃圾桶。
公车来到,她不回头、不留恋,迅速上车,离开这个让她有所领悟的伤心地。
如果,她曾经回头,她会见到一双凝视她背影整整一个钟头的眼眸。
雷隽定到垃圾桶边,掀开上盖,伸手往里头采寻。
一对夫妻走过他身边,惊讶地低声说:「经济果然很不景气,年轻人也成了流浪汉,在垃圾桶找东西吃。」
惊疑的目光离去,他拿出一个粉红色玫瑰花的纸袋,取出一个玻璃罐。
一块块饼乾挤在罐子里,朝他挤眉弄眼,展现最可口的烘烤色泽。
他翻过系在红色蝴蝶结上的小小卡片,上面有几个娟秀的小字:雷隽我爱你纯纯天与地在他眼前变形,人与车完全扭曲,他的心跳停止,呼吸也停滞,视线一片混沌,再也寻觅不到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