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春眼光一凛,飞身要抢那珠子,纪凌不但不避,反追了上去,手肘一勾,将黎子春牢牢扣住,贴在他耳旁低低问道:“珠子碎了,你我便会同归于尽吧?”
黎子春急呼:“你会魂飞魄散!”
纪凌微笑,“如此甚好。”
随着“喀嚓”一声脆响,纪凌闭上了双眼,嘴里的骨头温润如玉,他果然陪着自己,一路陪到了底。
露台上空蓦地绽出团紫焰,宛如一朵巨大的火莲,刹那间吞没了二人,暗夜里火光激荡,直冲九霄。
众人惊魂未定,平里却起了阵狂风。
凛冽的寒风挟着偌大的雪片直扑露台,“嗖”地一声,将谢清漩的骨粉卷上半空,混入了漫天烟尘。
***
次年早春,宕拓岭中雪融冰消,万物复苏。
玄武殿前的草地上悄悄冒出了两枝新芽。
袄时两抹嫩绿混于杂草间,毫不起眼,及后得了细雨的滋润,两株小树日益茁壮,枝干盘绕,藤蔓纠结,宛如一对交抱人儿。
到了暮春,翠叶柔芽间绽出朵朵娇蕊来。
和风过处,紫英坠落,前生后世、新仇旧怨,到了此时,纷纷飘零,都铺作了一地锦绣。
淡淡的花香引来几只粉蝶,绕着同株相依相偎的藤树,翻飞翩跃,惹春光无限……
全文完
紫藤春华
一百年后。
京郊十里铺。
北风劲吹,细雪沥沥,街道两旁的廊檐下挂满了冰凌,衬了一串串尖头红椒,煞是好看。
但听一阵銮铃轻响,两匹骏马一先一后飞奔而来。
当先那人着一袭描金盘云的长袍,腰板笔挺,容色如玉,眉目间透着股傲气,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名门公子,后头跟着的显然是个小厮。
小厮一边打马,一边叫喊:“小王爷、小祖宗,大年三十的,您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啊?快回去吧!府里摆了酒席,要大团圆的,待会老王爷发现你溜出来了,回去我挨板子不算,您也是要挨训的呀!”
那王爷“吁”地一声勒住马,将眉毛一横,“怕回去吃板子?好啊!我现在就给你一顿鞭子。”
小厮双手抱拳,连连告饶,“小祖宗,我怕了你,板子、鞭子你叫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总行了吧!可这大雪连天的,你究竟要去哪里?总得给我个明白吧。”
王爷听他这么说,倒笑了,“我昨晚做了个梦,在京郊十里铺遇了个故人。”
小厮不由跌足长叹,“我的爷,你竟为个梦找人来了,可这故人究竟是谁?”
王爷白了他一眼,“都说是梦了,哪里知道是谁?只觉得是个故人。”
两人沿着石板街跑了三遍,也没瞅着半个故人。
一街的冰凌渐渐化了雪水,眼看着过了巳时。
小厮想到家里那顿板子,脸越拉越长。
他再看王爷,却仍是兴致勃勃,不禁暗自叫苦,他深知这小王爷最是个不听劝解的,只得挖空了心思,想着如何哄他回府才好。
小厮抬眼间,见那街角摆了个小小的卦摊,眼珠一转,向主子献计,“王爷,那边有个算卦的,不如找他解个梦,总强过我俩顶风冒雪地乱转。”
这小王爷也是个贪玩好乐的,听了这点,便朝街角望去。
但见那卦摊极小,窄桌边坐了个瞽目的先生,年纪很轻,不像是个得道的高人。他长得却极是俊秀,一张脸清雅出尘,让人禁不住想去亲近。
小王爷当下便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到了摊前,王爷把梦说了一遍,又问:“这梦能应验吗?那人是谁?”
先生点头,“您今日便会遇着他,只是这故人不是你今生所识,碰是碰得上的,只是未必能够相认。”
王爷听了,把长眉一轩,“相逢不相识?这遇到跟遇不到,还有什么分别?”
先生淡然微笑,“能遇能识是缘分,能遇不能识也是机缘,缘深缘浅,总须顺其自然。”
小王爷被他缘来缘去一顿说得头晕脑胀,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先生话说得虽然玄虚,容貌却甚是清丽,叫人观之忘忧。小王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人家,竟是错不开了,好在那先生看不见,两下里倒也免了尴尬。
先生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只好先开口,“您还想问些什么?”
王爷楞了楞,张了口,却问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异日我再来找你,你认不认我呢?”
小厮在一旁猛咳,暗想:我家王爷虽是荒唐,可也不见得喜好男色,怎么当街调弄起个瞎眼先生来了?
那先生微微错愕,转眼间却已定下心神,淡淡一笑,“衣食父母怎会不认?”
小王爷听了这话,道个“好”字。
他拂衣而起,扔下锭银子,带着小厮离了卦摊。
主仆二人上得马去,甩动长鞭,原路折返。
两匹马脚力甚好,转眼间便离了十里铺,转进了内城。
京畿之地,历来繁华,时值新春,熙攘热闹更胜往日。长街两旁,小摊小贩小溜排开,花炮、面人、糖葫芦,红红绿绿,迷了人眼。
小厮一心想着早些回去,哪有功夫去看热闹。
他急催骏马,跑了一程,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不见了王爷,可把他给吓得虽是寒冬腊月,也惊出了一身的汗。
他赶忙跳下马来,沿着来路细细寻去,好半天才在个花炮摊前,找到了施施然牵着骏马的王爷。
小厮拉过主子,低声怨道:“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这里人多眼杂的,万一您有个闪失,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老王爷砍啊!”
王爷也不理他,点着摊上的花炮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都要了。”
摊主遇了大主顾,自是欢喜。他接过银子,将花炮扎成小山般的一堆,交到小厮手里。
小厮边把东西搁到马背上,边撅嘴嘟嚷,“小祖宗,您买这些干嘛?府里要多少有多少,您想看什么花样的,吩咐小的们替您放就是了。”
王爷哈哈一笑,转身又进了街边的万福楼。
这万福楼是京中第一大酒家,京帮菜肴、陈酿美酒,名满天下,不独酒好菜好、店中小二更是练就了双火眼金睛,最会看人下菜,见那王爷衣着华美、气宇轩昂,忙不迭地招呼过来:“这位爷,请到楼上雅座。”
小厮牵了两匹马,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
“我的爷,您又要干嘛?”
话音未落,已有小二堆了笑上前,接过缰绳,“马我帮您牵到后头去吧。”
小厮一着急,脸都红了,“小祖宗,府里摆下酒宴,就等着您回去呢!您怎么上这儿来吃饭了?转过两条街就可到家了……”
王爷微微颔首,吩咐小二:“我们不在这儿吃饭,你拣好酒好菜,装个几个食屉,我们带了走。”
小二将主仆二人引至坐上,奉上佳茗。
不多时,三个描金攒花的食屉摆上了桌面。
小厮急着回去,真想提了食屉便走,再看王爷却是一脸悠闲,托着个瓷盏,若有所思。
“你瞧那先生,可觉得面善?”
“哪个先生?”
小厮想了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算卦的那个?不觉得呀,没见过吧。”
王爷蹙了眉尖,“我倒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一般,可是怎么想,却也想不起来。”
“那就回了府,慢慢想吧!”
见王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厮急了,“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测字先生,您想那么多干嘛?他总不会是您前世里的故人吧?”
王爷一扬眉,精光湛然的眸光直扫过来,小厮被他看得一抖:“我胡说呢,您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