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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童子见他不安分,瞪圆了杏眼,纪凌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瞪过去。

  两下里正僵持不下,匆地那童子头一低,朝着殿门深施一礼。

  纪凌扭头看去,门口走进三个人来。

  当先一人身穿锦衣,领襟袖口都缀了轻裘,容颜如玉,正是宕拓派宗主的宝贝弟弟黎子忌。



  他身后的童子扶着个人,那人青衣薄履,气度出尘,双目空蒙。

  纪凌见了心头一动,想到黎子春那番话,一时兴起,喊了声:“谢清漩。”

  谁知那人竟像聋了一般,步子都不曾停得一停,径直向前。

  倒是黎子忌眉尖一蹙,冷冷看了过来,眼中尽是轻蔑。

  纪凌憋了口恶气,有心要走,却见黎子忌和童子都退到了殿角。

  谢清漩独自坐到神像前的蒲团上面,磬声一响,朗声颂念经文,底下的门人嘴唇微翕,一个个都跟着念了起来。



  谢清漩念的东西,纪凌自然不懂,他贪的只是那个声音。

  他早觉着谢清漩的嗓音温而不腻,舒心顺耳,但谢清漩平日里言语不多,更未似这般放声吟咏,显不出那声音的好处。

  此处殿宇高阔,又有众人的颂念声托着,倒有些余音绕粱的味道了。

  颂经再是好听,听得久了,糊里糊涂,到底也是闷人。

  纪凌抓过经书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小字,翻来覆去,不过说些修养身心,天理人伦,好不乏味。

  纪凌把书丢到一边,正闷得难受,殿门边溜进个青衣人来,见纪凌旁边的蒲团空若,轻手轻脚坐了下去。

  纪凌往那人脸上一张,这人也看向他,嘿嘿一笑,露出-口白牙。

  又挨了一会儿,纪凌实在撑不住了,昏昏睡去,头点得跟鸡啄碎米似的。忽觉有人扯自己的袖子,睁眼一看,正是身旁的青衣人。

  那人压低了声音问:“新来的?闷不闷?”

  见纪凌连连点头,那人又乐了。

  正在此时,神座前磬声一响,颂经声歇。

  众人纷纷起身,早间的功课告了个段落。

  青衣人指了指殿外。

  “出去说话。”

  两人出得大殿,青衣人引着纪凌一路穿廊过院,到了一道乌木门边,拔下头上的银簪,对着镇眼转了两转,轻轻一推,门“吱呀”而开。

  “走啊!愣着干嘛?”青衣人说着,一把将纪凌推出了门去。

  纪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虎着个脸。

  一拾眼,眉头舒开了。

  面前横着一座大山,坡上浓荫满目,林间鸟语不绝,山顶浮云漫卷,好一番天然景象。

  “呵呵,宕拓岭的后山还不错吧?”青友人说着,袖子一甩,瞬间变出一只鹰来。

  他托着鹰,对纪凌挤了挤眼。

  “能溜出玄武殿撒鹰走狗的,这宕拓派里可只有我陆寒江一人!”

  第十章

  眼见兔子烤得滋滋流油了,陆寒江将烤兔取下,扎着手撕开,丢一半过来。

  纪凌手一抬轻轻接住,陆寒江笑了。

  “你身手不错,鹰撒得也好,不似那班人,活死人一样。”说着朝山下的玄武殿努了努嘴。

  纪凌听了“活死人”三个字,刚要笑,想到谢清漩邪张淡定无波的脸,嘴角一勾,却僵在了那里。

  陆寒江啃了两口兔肉,吮着指上的油水问:“你叫什么?几时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纪凌,昨天才来的……”

  正说着话,陆寒江偏过头来,戳了戳纪凌的那半片兔子。

  “你怎么不吃?”

  纪凌摇了摇头,围猎他是喜欢的,但这烟熏火燎、少油没盐的野味,他还真看不上眼。

  “你吃斋?”

  陆寒江往纪凌脸上瞄了瞄,不等他回话,劈手拿过那块免肉,左右逢源吃了个不亦乐乎,赶得急了,前襟滴上了油腻,他也浑然不觉。

  纪凌坐在他对面,细细打量,却见陆寒江那领青袍袖口、领子俱是油汪汪的,早黑成了一片。

  纪凌往日结交的全是一班纨绔子弟,面上风流倜傥,骨子里穷极无聊,虚伪做作,似这样洒落不羁的人还是头一次遇着,新鲜之余便生几分好感。

  “你头一日来,就随我出逃,不怕师兄责罚?”

  陆寒江将右手那半兔子啃了个干净,大手在衣摆上一擦,抬头看着纪凌。

  纪凌眉毛一挑。

  “怕?留在里头才闷死人!”

  “好样的!”

  眼见陆寒江油汪汪一只手就要拍下,纪凌往旁边一闪。

  陆寒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哈哈笑了。

  “对了,你是‘明’字辈的吧?带你的师兄是哪个?”

  纪凌虽不甚明白,想到昨日黎子春说过的“照应”,也猜得到那个带自己的师兄指的应该就是谢清漩。

  想到这里,纪凌心里一阵烦闷,修道已经够磨人的,居然还要跟谢清漩装成清清白白的师兄弟,岂不荒唐?

  他当下沉了脸,回得干脆:“谁能管我?”

  陆寒江蹙起眉毛,指了纪凌的衣裳。

  “你是五等弟子的打扮啊!该有个四等的师兄带着才对。”

  纪凌这才注意到,虽然都着了青衣,但自己和陆寒江的襟口式样有些不同。

  这宕拓派中显然是分等级,论品色的。

  未曾答话,纪凌忽觉手腕一紧,被陆寒江扣住了脉门。

  陆寒江把住他的脉,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拧了眉道:“虽被封住了,却是好浓的妖气!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还想知道呢!”

  纪凌抽回手来。

  “实话告诉你,我本在人间活得逍遥,莫名其妙被人拘进了暗华门,一路上人人指着鼻子骂我妖孽。

  “进了这荒山更是作怪,你们那个宗主拉我修道,什么四等五等,什么辈分尊卑,早知道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压根就不会来!”

  听罢他气鼓鼓的一通话,陆寒江倒笑开了。

  “哦,果然不是修行的卜者,宕拓派开宗立派数百年,除了那谢清漩,你可是第二个外道弟子。”

  纪凌耳朵捉到“谢清漩”三个字,哼了一声:“他是个鬼吧!”

  “哦,你知道他。”

  陆寒江拿鞋尖勾来枯叶,盖住脚边的免骨。

  “他当初上山时可连个鬼都算不上,五年前黎子忌带回来的是一具尸首。”

  纪凌豁然抬头,陆寒江看他瞪圆了眼,刻意卖个关子,不往下说了。

  纪凌看出这人有些小孩心性,顺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寒江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可算问对人了,再没哪个比我吏知道这中间的底细的。这话得打黎子忌身上说起,你知道他吧?”

  见纪凌颔首,陆寒江又说了下去:“他跟我们宗主是亲兄弟,可脾气性子却全不一样,不喜清修,最爱吟风弄月,常去人间流连,自打八年前在外头结交了谢清漩,更是终年不见人影。

  “五年前的冬天,那天我刚好在宗主屋外值夜,天还没亮,他突然套了个车回来,带了谢清漩那个妹妹,扑进来就求宗主救人,宗主气坏了。

  “须知这宕拓岭是玄武王的福地,道行浅些的都进不来,更别说把个尸首弄进来了。可不知道宗主是太疼他弟弟还是怎么着,最后还是替谢清漩作了法。

  “命讨不回了,却保住了元神,又过了半个月,将那两兄妹收进门来,谢清漩这人确有些悟性,兼之师父看得上眼,短短三年就从五等弟子升到了一等。”

  说到此处,陆寒江叹了口气。

  “我在这门中待了六十余载,也就是个二等。你既是宗主看上的,莫跟着我胡混,两三年后说不定又是个人物。”

  他起身拍拍屁股,就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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