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再提‘蝴蝶’这两个字吗?”于震麒终于放下滑鼠,将座椅旋转半圈,面向鲁台生。他把双手枕在脑后,眼神里充斥著无奈。
“可以。其实我想强调的事跟她没有关系,我想认真一点讨论你个人。”鲁台生来之前就稍事准备过,此刻他又在心里复习一遍,才开口:“震麒,如果你弟的死使你觉得愧对父母,那你是不是应该对他们做些积极的补偿,而不是像你这十五年来所做的,消极的惩罚自己。你也许惩罚了自己,可是身边的人也连带受到惩罚──别人可以不甩你,可是他们不能,因为他们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你现在住的、吃的、用的,花的都是你爸的钱。好在你爸还有工作,收入也不差,否则就靠你这份工作,养你自己都有问题。你想过没有?你连惩罚自己的条件都是你爸妈提供的。”
良久,于震麒才问他:“你为什么到今天才告诉我这些话?”
“我……我想是因为见到你家这些日子来,发生了许多变化,所以才有了推波助澜的勇气吧。你爸妈不也一样吗?他们竟有心情出国旅游。我觉得从很多方面来看,蝴蝶对你家的意义是正面的,虽然你认为她进行的是破坏工作。”
于震麒在听完这番话之后,表情并没改变,但情绪却十分激动。
“生气啦?”鲁台生笑问,“忠言总是逆耳,不过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不怕你生气。”
“我没生气。台生,你留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有些事我是该认真想想。”
第四章
鲁台生一离开于家,蝴蝶就进了于震麒的房间。
“你做的工作是哪方面的?”她的声音终止了他的发愣。
“设计新程式。”谅她一定不懂,他主动解释:“卖得掉就能赚钱。”
“你的意思是,等人家主动找你买东西?”
“可以这么说。”
“喔。”她暗忖著自己住进于家以来,没见过有人上门买东西,难怪刚才鲁台生会说他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她记起另一件事,于是又问:“震麒,我知道你有个弟弟,已经去了天堂,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闻言,他显得更加黯然。
“我十五岁那年暑假,偷偷带弟弟去海边玩,那里没有救生设施,我发现他游得太远时已经晚了。”他虽轻描淡写,但心中仍悲痛、懊悔不已。
她有点懂了。他对弟弟的死负疚太深,所以才那么不快乐。
她从背后拥住他的肩,把脸埋进他的发里,想藉此给他些许安慰。
他任她这么做,任自己流下泪来。此刻她不是想补充能量,只想给他力量,于是她改变了姿势,以便使自己能吻上他的唇。
她如舔糖果般,一下又一下轻轻舔著他。他确实得到了安慰。
然而,他也为此产生了罪恶感,所以他很快就将她推开。
“我要去理发。今天是我的理发日,我出门的时间到了。”
“我帮你理。”
“不!理发的钱我还付得出来。”鲁台生那番话起了作用,他恼恨自己更甚从前。他正视了自己一向只把工作当作生活中一项重要安排,目的不在赚钱,只在打发时间的事实。
“如果你不让我替你理发,我就让你出不了门。”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他有些慌。
“耍点使你快乐的花样。”她施展法力,看著他头上逐渐形成一条条小辫子。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他已感觉到顶上的变化,气愤又不敢置信地摸著头。
房里开始了一男一女的追逐──
鉴于自己逃不了了,她化身成蝴蝶,飞舞于他眼前。
他当机立断,关门关窗之后,把垃圾筒里的塑胶袋拉出,倒光纸屑,准备捕她进袋,然后活活闷死她!
他将杀死一个妖女,不在乎自己将因此被移送法办,也许十五年前他就该去坐牢,而且被判终生监禁。
还来不及变成人形,她就被捕了。
他紧紧捏住袋口,看著那只蝴蝶挣扎。
见蝴蝶一动不动了,他考虑著是否先隔著塑胶袋将她捏个粉碎,他颤巍巍捏了下手──
手下的蝴蝶成了个迷你小人,这使他立刻松手,把她倒了出来。
“哎哟!”
他只见小人坠落在自己脚边,听不见这声哀号。
可以踩死她──
他下不了脚,因那泪眼汪汪的模样是那般可怜。他蹲下身拎起她,将她置于左手掌心,然后将手抬高到自己眼皮下。
“怎么做才能使你……强壮?”
他的声音如梦呓,但在她听来已如雷贯耳,于是她捂住双耳,对著他高噘起嘴。
他猜她这是要他供应能源。
怎么吻呢?只要他把嘴张大一点,一口就能吞下她。
他以右手食指指腹轻抚她的唇。
一会儿后,他发现她渐渐长大,他的手掌已不够她容身。
为免她掉下“悬崖”,他放她在床上,继续轻抚她的唇。
她已大到足够用双手圈住他的颈,主动吸取能量。
“别吃了,还不够吗?”他发现她已恢复了正常尺寸,便开口要她停止需索。
“不够。”
“你已恢复正常了。”
“也许我可以存一点起来。”她暂停,“你好没良心!我让你快乐,你却想闷死我、踩死我!刚才我们玩追逐游戏时,你是那么的快乐,你不但不感激我,还恩将仇报!”
他皱眉道:“谁说我刚才快乐来著?”
“我亲眼看见的,还假得了吗?你追我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好激动!”
他一愕之后才反击:“你觉得我该为自己一头的黑人辫子感到快乐吗?”语罢,他还揪了下顶上她的恶作剧。
“那是因为你不肯让我替你理发!”她一眨眼,他的发型还原了。“你再摸摸看。可以让我理了吧?”
“你理出来的样子只怕比刚才那个发型更让我受不了!”
“保证不会!我陪于家妈妈去过曼都,看过设计师怎么替客人理发。以我的聪明程度,就算是头一次替人理发,都不可能难看到哪里去。说不定于家爸爸看见你的新发型之后,也要我替他理呢!”
“我爸?”想起爸爸顶上极其珍贵的毛发,他莞尔。
“呵,你看,你又笑了!我又使你快乐了,你还不快再送点能量给我。”
不由分说地,她又攀上他,讨起吻来。
本想问她,凭她的“本事”,根本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他的发型,哪需要动手理。可此刻,他满脑子又是奇怪的星光。
“震麒,你想不想跟我‘上床’?”她忽地想起鲁台生问过他的话。
星光倏地消失,他狠推她一下。
“你是真的无知,还是想陷害我?”她眼神充塞的是全然的天真,因此他问得矛盾。
“你怎会以为我想陷害你呢?”她皱著眉和鼻问:“‘上床’是坏事吗?”
“你……你觉得跟我……不,跟一个男人上床,你将做什么?”
“我将睡觉。上床还能做什么?”
盯她许久,他被那份纯真打败,“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后可能发生的事吗?”
那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的确没有人告诉过我,当男人和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时,除了睡觉之外,还会做些什么。不过,如果我陪你做那些事会使你快乐的话,你可以跟我上床。”
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这份甜蜜奉献触动了他的心弦,他拒绝意识的某些东西一时间泛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