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么下来啦?正好台生来了,你就陪他在客厅里坐会儿吧,我厨房里有事要做,先进去了。”于母交代儿子之后,转头对鲁台生道:“快中午了,你就在我家吃饭吧。”
“妈,你又不是不和道台生每顿饭都不能没肉,你这不是为难他吗?”于震麒提醒一句,一脸无奈状对著鲁台生。
“喔,那我煎两条香肠给他吃吧。”于母边说边朝厨房走,“冰箱里应该还有一包。”
“也给我煎两条吧!妈。”他赶紧朝妈妈的背影大声说一句。
“看来你家这几天经历了多项改革。”鲁台生先坐下,一脸兴味盎然地又问:“你好像很稀罕吃香肠耶,发生什么事了?”
“我已经吃足一星期的素了。”于震麒这才坐下,对著他重叹一声后,无奈地又道:“我现在是不能吃猪肉,只能看猪走路。”
“看猪走路?哪来的猪?”
“蝴蝶捡回来的,当个宠物养在家里,刚才还在我房里乱跑。你进门之前,我刚把它关回猪窝。”
“哦?看来改革得还很厉害……”鲁台生将信将疑,四下看看后,又问:“蝴蝶人呢?”
“应该还在我房里吧。”
“你说什么?在你房里?她怎么会在你房里呢?干么?”
“擦地板。”
“喔。”恍然明白了,“玛琳休假了,她帮忙做点家事也是应该的。”
“帮忙?愈帮愈忙!我房里现在是一片春秋战国的景象,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满地污水,床上、桌上,到处有猪蹄踏过的痕迹!台生,我快疯了,你晓得吗?”愈说他愈感惶恐,就又站起身,“不行,我得上去看看,不晓得她又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鲁台生没说什么。难得听于震麒说那么多话,那个蝴蝶果真不是普通角色。
※ ※ ※
“你又想干么?”
他抢下她手中滑鼠,移至一边,再把她从椅子上拖开三步远。
“你每天躲在这房间里都做些什么?看电视吗?”她转头瞟了眼电脑,“我刚才看了好久,一点也不觉得好看啊。”
“那不是电视。好看的是楼下那一台,爱看你下去看,千万别再碰我的电脑了,拜托!”
“电脑?它有什么用途?你教我。”
“我教不起你这种学生,现在就请你出去!”
看著他歙鼻瞪眼的模样,她忽地一笑。
“你这个人真的很不文明,也许你是该整天待在家里,因为如果你在外面工作的话,不用多久就会被人打死。”
“我不文明?”他紧握双拳,考虑著要不要先打死她。“我再不文明也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不会把别人的房间搞得面目全非!”扫视室内一圈,他耙了好几下头发,然后疲惫地道:“请你出去,我要整理房间。”
“我来帮你整理吧。”她也望了望一片乱象,“我早就看不惯这房间的摆设,色调也不理想。你看,太多金属物品,感觉很冷;除了黑就是白,色彩不够鲜艳。”她把目光停在他脸上,“我帮你改一改。”
“你……你想怎么改?拜托你别在我的房间搞破坏好吗?我的生活不能再有改变了。”
“你把眼睛闭起来。”
他只觉毛骨悚然,没依她说的做。
“不闭也没关系。”
眼前仿佛罩上金光,他在一阵目眩之后,发现自己的房间全变了样。
红色──窗帘、寝具、椅垫全是红的;床架、椅架、书桌、工作台、书柜全变成木制品。凌乱不再,一切井然有序。
“喜欢吗?”
“不能,你不能这么做……”他不喜欢,更不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这一切充满温暖,他不能这么享受。
“不喜欢?那我换另外一种给你。”
橙色。
“不──”
黄色、绿色、蓝色……紫色。
“彩虹的颜色里没有你喜欢的吗?”
“你立刻把一切还原!”他的愤怒里有哀求。
“为什么?我只想使你生活的空间变得温暖一点、柔和一点,这样做可以使你快乐一点。”
“任何的一点我都不要,你听见了吗?”
他双手紧抓著她的肩,眼底写著恐慌。他相信,如果她执意要改变他的生活,他是无力阻拦的。
“震麒,看著我的眼睛。”她温柔地道:“如果你经常这么做,我的思想就能进入你的思想。那样,我就能更了解你,更容易找出使你快乐的方法。”
他被催眠似地望著她的眼。
“我愿意试著完成你的每一个心愿,让你快乐,我将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
她的许诺缠绕住他,他觉得自己正被一双温暖的臂膀拥抱,那双臂膀可以拥抱他很久。
被拥抱著的人其实是蝴蝶。他给的拥抱里有需索,但不含情欲,是故她的元气并未被削弱。
“震麒,蝴蝶,快下来吃饭。”
楼下传来高喊声,分开了他俩。
看看一屋子紫色调,他觉得自己还在仙境里,轻叹声中满是懊恼,恼自己差点被说服了。
“你先替我完成一个心愿。”
“没问题!”她笑开怀,“什么心愿?你说。”
“把房间还原。”
“为什么嘛?”她噘起嘴问:“这样有什么不好?”
“把房间还原。”沉笃地,他又说一遍。
“这会使你快乐吗?”
“如果你指的是,不必向我妈解释为什么这房间会在短短的时间内产生如此剧变,那我得说:是的,这会使我快乐。”
“好吧。”
“谢谢。”
※ ※ ※
于本华利用春节假期,偕太太出国旅游去了。这是他们在次子丧生十五年后的第一次出游。
他们把家暂时交给长子和蝴蝶。鲁台生受两老之托,每天都得拨个空过来看看,因此暂时他手中有于家大门钥匙。
到底春神来了,于家前院开满各式各样的花,真可谓百花齐放!
于家什么时候种了那么多种花?怪了!
他没注意到尾随其后的那只蝴蝶,会飞的蝴蝶。
“震麒!”才爬到二楼他就出声喊人。他确信午后两点于震麒定还埋首工作台。
推门进去之前,他总计喊了于震麒六声。
“人到门口再喊我就行了,你干么一路唱著我的名字上来?”于震麒盯著电脑萤幕说话,“其实你不必天天过来的。”
最后那句话教鲁台生费思量。好友的意思应该是指,于妈妈和于爸爸太紧张了,根本不必托他每天都过来一趟。
会有别种含意吗?
“这屋里如今只剩你跟蝴蝶一对孤男寡女,你不会是担心我出现的时机不对,破坏了某种好事,所以叫我别天天过来吧?”
于震麒依旧没抬眼看他,只是哼了一声,不屑得很。
“你别怪我说暧昧话。那个蝴蝶一来就说她想结婚,对你显然又很满意。别告诉我说她没诱惑过你,我也不相信你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一直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里,误骑误撞地遇上个美若天仙的少女,心头不小鹿乱撞才怪哩!欸,说实话,你跟她上过床没?刚才我没看见她人影,怕她在你房里,所以才一路唱你的名上楼来,我觉得自己很够意思了。”
好久他都没等到回答。
“不说也无所谓。”鲁台生悻悻地又道:“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些事──你爸妈年纪大了,又只剩你这个儿子,你若不成家,他们就没孙子可抱。”顿了下,他再道:“我没暗示你应该接受蝴蝶的意思,不过你应该感觉得出来,你爸妈有意撮合你跟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