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如同一道疾闪,无声无息,却散发一抹妖异的红光!
箭!那是一支箭!一支燃了火的箭!
从一个人在黑暗中发现目标,到这个想法在他脑中成型,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也就是双眼眨上两眨的工夫。不过,已经足够那支利箭击中目标——吕佰螭跨下的坐骑,以及他本人。
一支箭不可能同时射中两个目标。所以,答案自然只有一个:目标有两个,一真一假,箭也有两支,一明一暗。明箭射假目标,暗箭射真目标。
点了火的那支明箭被轻而易举地拨落了,掠去了马鼻上的几根毫毛,那畜生受了惊,本能地扬起了前蹄,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嘶呜。至于那支暗箭,它晚了明箭半步之后射出。它射的也不是要害,而是吕佰螭握缰绳的右手。它从那只成拳的右手中穿透过去,穿出了掌、心,从手指缝中冒出。不一会儿,温热的血流便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滴在他身边一名兵卒脸上:
「吕……吕……吕门主,您受伤了!」
那名兵卒颤巍巍道。之后,只见吕佰螭恶狠狠将那支箭拔了出来,折成两段后丢在地上,一双突出的牛眼在短短一会儿工夫内骨碌碌转了十几转,迅速打量着四周的密林树梢,令人不由得联想到蜥蜴。
「吕门主受伤了!」
「有人偷袭!有刺客!」
「有刺客!或许还有其它埋伏!」
「小心警惕!保护好吕门主!不然我们谁也无法向宫主交代!」
乱了————乱从心生!由吕佰螭开始,向周遭不断扩散!
事实上,让吕佰螭心乱的不是那两支箭,他根本不在乎那一点点小伤!他恼的是有人照意中喊出的那句话!那句对他大不敬的话!好像他堂堂「苍山雪」的门主孱弱得不堪一击,倒要仍春愁手下一众走狗来保护才能保命!
不允许……他绝不允许有人有这般想法!
终于,吕佰螭的心因为这一丝微愠而勤了起来——
「别吵了!都给我镇定下来!听命行事!否则,不管你们是哪门哪派之人,若违逆我吕佰螭之令,格杀勿论!依我判断,那刺客不过是区区一人!否则为何躲藏起来,迟迟不敢现身见人?他势单力薄,拼死能射出几十箭又如何?若是他敢出来,我等只要一人射上一箭,便可让他死无全尸!」
「原来是苍山雪门主。此刻,尚未到阎王向展昭索命之时,更轮不到你来取!」
展昭隐在林稍,咬了牙,沉冷下一颗心来,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机会。几日前在途中突然吐血,他的视力便仿佛突然遇到了断崖的流水,开始迅速流失。至昨日清晨张开双眼,只能勉强看清道路走向以及身没人影,只在服过药后的一个时辰内可以暂时恢复清晰。所以,行前他多吃下了一颗赤硝丹,铁下心,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速战速决!
适才那两箭,在对手眼中似是突如其来,发得又快又疾,事实上却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抓住吕佰螭心烦气躁地向属下下令的那一刻猛然发出!
吕佰螭的身份及本领都不算是「风花雪月」四大派系首领中最高的,但他那最出名。也就是说,江湖对他的了解最多。因为他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他平日自恃高贵,疑心极重,总担心会有人伺机谋害于他,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脱下那件贴身护体的金丝甲;可是,他也非常自大,自认武功高强,世上能舆他匹敞之人寥寥无几。所以,即使是上山偷袭,他仍然穿了自己那身稍有不同的左白右黑衣袍,大摇大摇地端坐在马上,只需一眼就会被人藏出他的真身。
刚刚他右手握疆,左手持剑,发现有人偷袭时,根本不屑换手,直接抬了左手去挡那支明箭,右手则握住用绛根本未动。以至放直到那匹愚蠢的「劣马」被他狠狠拉往缰绳重新落下了两只前足,他才警觉手掌已经在他驭马的这一瞬间被贯穿!
这种算不得十分光明正大的方式,展昭本是便少用的。但以一做百、甚至以一敲千都只不过是酒楼中说书先生口中的神话而已,倘若凡人真可做到,必定也就成了天上飞仙!现突中要想得手,唯有运用外籍智取。
这一战——乃是一场心战!不止要扰乱吕佰螭的心,同时也要扰乱他手下兵将的心。
但吕炳螭只是自大,还不至愚笨得退分。展昭知道,他扬声高吼出那番话的目的与他相同——-
有意分析出敌人的处境,让对方心生慌乱;慌中生急,急中出错!
人定胜天,天定亦胜人——这是战争双方僵持时千古不变的铁则!谁更稳,更有耐心,谁便可胜出!
展昭屏了息,张开手中硬弩,等待着。
这一招上,吕佰螭失策了。
他不该与展昭比耐性。
相比之下,展昭更接近于狮或虎,在出手一击之前,可以极大的耐心潜伏在草丛中,远远盯着猎物一动不动;但他就像一只发现了兔子的恶鹰,在空中盘旋上几圈之后,便再也忍不住要直冲下去,占尽先机——
「可恶,不管你是何人,休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莫要再发呆了,继续前进!莫要中了他们的计,被人家一吓便裹足不前,耽误了攻寨!」
吕佰螭暗暗切齿,抬头厉喝。不管是那神秘杀手,还是杨春愁的手下,他要让他们看看他的厉害!
所以,这不仅是一声厉喝,还是一阵狮子吼!
狮吼一声,地动山摇!
霎时间,道路两旁的枝叶纷纷散落,如同飞花漫天。只不过,飞花坠落到一半,却纷纷变作了亮闪闪、明晃晃的火花!
灿烂夺目,炽热灼人!
「火!是火!」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声喊道。于是那人周围立时乱了起来,人人忙着避火。而事实上,他们忘记了山中空气潮湿,他们的头发衣衫均是半潮,那几枚火星就是落在身上也不会如何。真正该小心的,是搀杂在其中的那十几支如簧般弹射而出、仍是前端燃了火的利箭!利箭坠入人群之中,燃着了几人的衣衫,立时又引起了更大的骚动。
「哼!这次我看你还要躲藏到何时!」吕佰螭狞笑几声,已趁那十几箭接踵而来的片刻工夫判断出了对手的位置。
此时他心头早已按捺不住,哪里还能再等?一旦确定,人马上从鞍上弹起,直取对方藏身之处!
不过这样一来,他便同时中了展昭的第二计!
从他适才那句「不管你们是哪门哪派之人,若违逆我吕佰螭之令,格杀勿论」中,展昭判断出这些人似乎并非他的手下,只是临时由他带领。头领与手下兵将并非一心,甚至可能各怀鬼胎,如此一来便更容易寻找到破绽!
而实际,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吕佰螭早在他射出第一箭燃着了那些落叶之时就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可他并没有马上提醒手下小心,反而一心注意观察,确定了他的方位,纵身袭来,且第一击就是雷霆万钧!
一剑挥下,整棵巨木竟被从中劫开,轰然而倒!
但吕佰螭并没有去管那些,出了剑,他便已经看到一个人影高弹而起,疾速冲上了空中!回剑的同时,他早追了上去,冷笑暍问:「何方小辈,还不报上名来!」
「展昭。」
两个字,如同那柄散发着幽光的三尺青锋,铿锵而出!倒比他又冷了三分!也更胜出三分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