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赵珺握拳,一阵懊恼。当初只以为那杨春愁与襄阳王勾结不过是为了借老贼势力壮大已身,入侵中原,称霸武林,想不到这次棋差一招,输在了本已是大宋手下败将的身上!
「王爷,您——要不要前去探望一下段爵爷的伤势?」秦相思见赵珺脸色阴沉,不敢随意开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伤势?」赵珺闻言,声音本能地拔高起来,但察觉之后,又马上冷言冷语道:「是真伤还是假伤?杨春愁派来的杀手当真厉害到可以伤得了他?」
「这……这……那杀手被抓住了,被抓之后就自尽死了……但属下也是亲眼看到段爵爷受了伤,还流了血……」秦相思嗫嚅,这次倒连眼睛也垂了下去。
此人名为相思,听来温存雅致,性子也是心细如发,但表面看来却是莽汉一名。因此他谨慎无比的样子就显得越发好笑起来。
展昭一边看了,忍不住咳道:
「柏雩,你也休再为难他了,是真是假,你横竖总要去看看。不为探人,也为查事。」
「展大哥所言有理,如今证实赤焰令重出江湖之事果然不假,小弟倒是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遭了。」赵珺如此说罢,又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不过,小弟尚有一事相求——」
「何事还要说得如此吞吞吐吐?若是我们做得到,自然二话不说答应帮你。」白玉堂道。
「只要二位哥哥答应便做得到!此事不难,小弟只是想请白五哥与展大哥随我一同前往。若是那人耍诈,也好有个见证!」
※※※
放眼天下,风云变幻之快,可谓势不可挡。
不论江湖,或是朝廷,可以数十载风平浪静,也可以一日之间地覆天翻。
如同四月初八,突如其来的那七道条条分量不轻的消息。
可是,世上却有一样事物比风云变得还快。
那就是白玉堂的脑子。
到如今,展昭与白玉堂相识七年了,或许是世上唯一习惯于用这样「飞跃」的方式与他交流的人。
至于别人,白玉堂根本未曾给过他们任何机会去掌握自己的思路。
曾经,白玉堂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无法无天的顽劣孩童,永远长不大。但当你看到赵珺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再这么想了。因为他的心思太狡慧多变,不若赵珺聪慧中总保有着一份赤子的天真。也许,三年以前、或是四年以前的他仍有着那么一种天真纯粹的赤诚与骄傲;不过,那不是如今的他。
如今的白玉堂依旧是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轻易便会让世俗感到一种睥睨,但年少轻狂的飞扬跋扈已磨成了浴血重生之后才会拥有的凝练深沉。
所以,即使尚未完全猜透他的心思,展昭仍是同意了与他分兵两路,自己先陪同赵珺前往段思廉落脚之处,放他一人暗中跟随。
段思廉的住处是一座官宅。
一座已经衰败十数年、空置已久的官宅。
赵祯原本之意是让段思廉一行秘密住进嘉王府,却被赵珺以种种理由借故搪塞而过,将他安排在了这座杂草丛生、夜半阴气甚重的宅子中。
赵珺的到来显然令段思廉非常高兴,只是他没想到,他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跟了秦相思和展昭。所以,他放弃了原本亲自迎接的打算,只派了一名贴身侍卫出来,请三人入内。
「听说段爵爷遭到了杀手的阻击,受了伤,本王特来探望一下他的伤势。不过此时看来,莫非他已经伤得见不得人了么?」来到厅中,赵珺不见段思廉,立时冷下脸来问道。
「回禀王爷,我家爵爷伤得不重,但刚刚敷过药,着不得风,还要劳烦王爷入内一叙。」那侍卫如此说罢,便肃立一旁,不再多言。
赵珺见状,直咬得牙关咯咯作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转向展昭道:
「展大哥稍待片刻,我去去便回。」
语毕,那侍卫引赵珺入去了。展昭本想趁此机会再与秦相思详谈一下那杀手行刺段思廉的经过,谁知两人才开了口不久,厅后院内便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二人不知出了何事,同时从椅上弹了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冲入后院。来到院中定睛一看,原来动起手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赵珺与段思廉!
确切地说,是赵珺不知何故突然发狠,而段思廉只是在招架躲闪他手中那柄变幻莫测、气势汹汹的丈八银枪——
「柏雩,你冷静一些!你不觉如此咄咄逼人对待一个受伤之人未免太过分吗?」
「你这无耻小人!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诡辩之词吗?」赵珺闻言一声冷笑。随着这声冷笑,手腕一抖,枪尖之上便绽开了数十朵白花,毒辣异常!
这一枪,实中带虚,虚中带实,直取段思廉心间——
以段思廉的身手,躲过这一枪本不是难事,但坏只坏在他太过轻敌。
因为自信而轻敌。
他自信赵珺不会当真伤他,可赵珺偏就没留半分情面!
不好!
不好——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不过,他是当局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对他来说为时已晚,对旁观者来说却未必——
「柏雩,不可冲动!」
「若真刺死了他,日后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一低一高两个声音分别自两个方向传来,却几乎是同时响起;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疾闪而过,赵珺当即被突如其来的强悍外力震退了数步,已经送出的枪尖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被何物击中,略微偏斜,险险从段思廉颊边擦过——
之后,便是静默。
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赵珺仍是怒目圆睁,一双泛了红的眼紧紧盯着段思廉,好似要将他的心口盯出一个洞来!许久,方才狠狠一咬牙,转身提枪去了。
「猫儿,我们也回吧。刚刚柏雩下手重了些,却也是某人自找。」
「恩。」
展昭与立在身边的白玉堂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临行前冲段思廉抱了抱拳,纵身去了。
※※※
离了官宅,已追不上赵珺。双脚落了地,展昭开口道:
「玉堂,你没事吧?」
他在他身上嗅到了血气。
他与人交过手,其中一人受了伤。
「放心,受伤的不是我,只是身上沾了那蛇虫的骚臭之气。」白玉堂答道。这猫本就异常敏锐,自己身上若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怕是都瞒不过他。
「适才我并未感觉到任何杀气,那人必定是名高手。」
「是高手,他也的确没有发出任何杀气,因为柏雩已经和段思廉动起手来,他打算先静观其变。不过,他身上那股腥气却提早出卖了他。那气味此前曾出现在边关那迷阵之中,我不会认错!猫儿,你可还记得黑炀?」
黑炀。
修罗宫。
楚无咎。
醉卧红尘。
…………
那一个名字牵出的思绪实在太多,多得让展昭半晌沉默无语。一瞬间,仿佛有千万般思绪在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中一闪而过,如同子夜中飞逝的流星。
白玉堂捕捉住了最后那一点星光,望着展昭,等他开口。
「黑炀——当日段兄曾说,他怀疑黑炀未死。」展昭道。
「不错,黑瘟神身上的蛊毒根本未解,说明那施蛊者还安然活在世上。」白玉堂点头,「那日在边关,白面鬼给了那恶贼贯胸一剑,将他钉在了树上,以为他必死无疑,便把尸首丢在了林中。我至今还忘不了,白面鬼将剑拔回之时带出的那股腐血的腥臭之气!适才那人身上也带着同样的气息,尤其是在我以飞蝗石将他击伤之后,便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