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之人不少,但敢在佛爷顶上弄枪的,爬是世间只有这放肆猖狂到霸道的白五爷了!
那人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唇角一勾,划出一个邪魅狂妄的坏笑:
「我佛慈悲,为了铲除这些祸害,必定不会有所怪罪。大不了,事后白爷爷多添些香油钱与他,顺便也拜上一拜!白爷爷难得前来,诸位神佛菩萨必定会为我今世姻缘赐一个上上签,待我回了京城,每日供在房中,一三柱香,一柱也少不了!」
「你若真想求签也要待事后再说,总不能此时在这凶寺树上求来。」
展昭本想道「正事要紧,莫要再说笑了」,转眼却又被白玉堂抢了白——
「那是自然,常言道,『心诚则灵』,既是要求姻缘,也要拉你同去才行!」
寺院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那些斩断红尘、六根清净的僧人清修之地。
这个问题若是问出,怕是连七八岁的孩童都能轻而易举地答出,临了还要送上一个鼻孔朝天的不屑哧哼。
清修之地,清净修行之所。
这样的地方,本该有它的规矩,它的特点,它的味道。可是,这妙莲寺却偏偏一概全无,有的只是一副一室、二堂、三门、三楼、四殿的架子,内里一团乌烟瘴气!
说此处乌烟瘴气,并非它当真看来污秽不堪,而是一种感觉。习武之人特有的敏锐感觉!
何况,白玉堂与展昭并不仅仅是习武之人,还是贯于办案的官差,感觉又比寻常武者敏锐上几分。
「猫儿,你闻到没有,这寺中有股酒气!」白玉堂皱了皱鼻道。
「酒气?我倒觉得是股腥气!」展昭低声答道。
「就算有腥气,也遮不住那酒气!白爷爷七岁便开始到干娘的江宁酒坊偷喝她藏在地窖中的各方名酒了,绝不可能辨错!」白玉堂边道,边在展昭肩上轻轻一推:「猫儿,不如你我分头去探上一探,之后还在此处会合,拿了柏雩的枪,一同再走。」
「也好。」展昭点了点头,辨别着那股腥膻气息的方向,看准四下无人,飞身往西配殿后去了。
西配殿旁正是大雄宝殿,供奉三世佛之处,平日香客多聚集在此,今日因为恰逢道彦说法之日,倒全涌到大殿后的法堂中去了。此时,正静得只闻风动之声。
西配殿中供了祖师,香烟萦绕,里面空无一人。展昭闪身而入,在殿内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便又转身而出,重新跃上了高处,发现与西配殿一墙之隔另有一处院落,院墙涂了青、白、红三色,在别家寺院从未见过,煞是古怪!
举目看去,那院落之中亦是极为宁静,也不知是否有人。展昭略作思虑过后,自屋顶上拣了些经过风吹雨打破裂碎开的细小瓦块,纵身轻落在隔墙之上,伏下身来,将手中瓦块抛了出去。瓦块穿过树梢,落在院内,惊起了几只飞鸟,好一会儿,却无人出来查看,他这才翻过隔墙,落在院内。
这院落虽小,倒也有正屋偏屋之分。正屋的门锁了,往窗上一推,却是开的。
看来今日御猫倒要学学锦毛鼠了!
展昭摇头暗笑,以剑柄在窗下一撬,抬了起来,悄然跃入。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床铺桌椅,只在墙边摆了一只条案,案上供了佛龛,内放佛像一尊。佛龛两侧又各有亭阁式小龛一尊,上面雕的是大鹏化身迦楼罗,以及数行梵咒。
为了仔细查看,展昭复又近前两步,无意中发现条案一侧垂下的帘幕后似乎藏了东西。抬手掀了帘幕定睛一看,却是一对乌黝黝的刚鞭!
此物莫非是……夺魂鞭?!
展昭脑中想法一闪而过,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屋外院门响动之声。于是便也来不及再多细想,伸手一捞那夺魂鞭,自后窗闪身而出。之后不敢久留,直接回返天王殿旁,与白玉堂约定之处。
此刻白玉堂已先了一步回来,见了展昭,二人顾不得多说,先行离开了这座凶寺,到了林间才缓下脚步。
「猫儿,怎么你去查探,倒也学起白爷爷,顺手拿来东西回来?」白玉堂看向展昭怀中之物,戏道。
「先别急着说笑,你看了这是什么再说。」展昭边说,边将其中一根刚鞭抛了过去。
白玉堂接了,仔细一看,再瞧向展昭手中,不禁皱了眉道:
「怎么,莫非还被我们猜对,当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这个本该化了鬼却仍留在人间作祟的孽障?」
「除了他,还能是何人?当年幽鹭姑娘走时带走了碧血蛇,叶锋冥尸首被毁,却从头至尾没见过这夺魂鞭。此时看来,也不知那被人斩去了头颅的究竟是何人。我刚发现西侧殿院外又有一处院落,进去探过,除了这双夺魂鞭,还发现那屋中供奉的乃是关外密教佛像,却也和当年调查叶锋冥时发现的蛛丝马迹相吻合——」
说到此,展昭停了下来。
因为他与白玉堂已经出了树林,站在了山道边,看到了赵珺、向孤波与段思廉三人。三人手中牵了马,显然也正在等他们。
倒了近前,谁也未再多言,立刻跨马下山。到了半山腰的岔道上,赵珺突然一勒马,道:
「我们不回客栈了。孤波,你回去叫擎剑,然后一起到堂子里寻我们。」
第五章
堂子?哪里的堂子?
自然是流云飞龙的堂子。
巴州自古便是西南重镇,分堂定是要设的。
堂子口借的是江湖上的名号,所以赵珺不愿轻易便到堂中,引来外界注目,无事生非。只不过,今日是非来不可!
因为,几日之内,怕是就要打仗!
因为,对手早就等着他们到来;而且,早就设好了陷阱,他们也踏入了陷阱。
道彦早在六年之前就来到了巴州,并且丝丝渗透,掌握住了这个地方。
但是,流云飞龙堂子里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道彦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如同他带了人马潜入大理五年,直到几个月前才为人所知一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双方各输一步。
只不过,他是今日,刚刚,不足一个时辰之前才发现自己输掉了这一步棋。
在他们到来之前,道彦没露出过半点锋芒,今日的一切都是有意做给他们看的!
在妙莲寺的法堂中,曾有那么一刻,道彦的眼神与他的眼神竟绕过了众人相碰了。然后,他冲他笑了笑,只用眼神,就让他在一瞬之间领会到了千般涵义,并猛然惊觉了自己万分之一的疏忽!
没有预兆,没有事先得到一点消息!
若是道彦公然在此为害已有六年之久,分堂的属下不可能不传消息进京!
「不过,除了陷阱,他们却也同时透露了消息给我们。」听罢赵珺一番解释分析,展昭道。「他们没有公开动手,而是煞费苦心设下陷阱请君入瓮,至少说明此时大理,杨春愁尚未做好完全的准备。所以他不敢公然挑衅,把这场争斗立刻扩散到江湖之外,引起大宋朝廷的警惕。」
「而且——」白玉堂接言,「今日我们的展大人无意做了一次梁上君子,顺手牵走了夺魂鞭,亦是一个变数。突来变数,人心必乱!」
※※※
乱。
突来变数,人心必乱
道彦不仅乱了,也急了。
他已经等了六年,做了六年的和尚。
即便他心非向善,六根不净,可终是在一群秃驴当中活了六年。他只有三十岁,却不得不扮做六十岁,并且无欲无求,不能为所欲为,凡是想做的事都要遮遮掩掩,偷偷去做。他甚至不能在自己想碰女人的时候去碰她们。他喜欢女人,没有她们,就好象少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