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廉见状,只道是碍于赵珺,展昭等几人不便与他多言,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白玉堂在一旁看了,却觉得古怪,面上露出一个微笑,上前找了个借口,也不管赵珺仍在以眼神向他求救,倏的腾空而起,转眼已落在了展昭身边,也不多说其他,只低低道了句——
「张口。」
「什么?」展昭茫然问了一句,一粒东西已弹了进去,入口既化。是幽鹭留下的「赤硝丹」。
江湖上修炼寒功的并不止赤寒宫一家,「赤硝丹」则是「赤寒宫」七件镇门之宝之一。此丹天性纯阳,可化解各门阴毒,奇怪的是却偏偏对付不了杨春愁自己的寒冰掌,只能在寒毒发作之时作抑制延缓之用,难以治本。武林中亦有盛传,说凡是赤寒宫拿了出来与人见过的「赤硝丹」都是假的,真正的灵丹被杨春愁自己藏了,从不拿出示人。因为无方可解,「寒冰掌」也就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绝世武功!
「此时什么也不必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多言什么给柏雩知道,让他操心。」白玉堂边道,边从展昭手中抢过缰绳,将最后两匹马拉上岸来。
「这次我可不是故意瞒你,只想途中找了机会再说。」展昭怕白玉堂又生误会,忙低声解释道。
「我知道。」借着马匹错身的当儿,白玉堂抓住展昭的手,在心口握了一握,才又放开。「不过你平日向来极有分寸,做事滴水不漏,刚刚那话转得也实在硬了些,别人察觉不了,白爷爷也不会如此迟钝。这边路途我还算熟,今晚应该可以赶到下一处城中,投宿住店,无须再露宿野外。那时再说。」
※※※
天擦黑时,入了城。
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是土堆。
黄土筑的城墙,无须云梯,稍有些功夫的人便可轻易越过。城上城下加起来不过五、六名兵士把守。城中不过几十户人家,可他们还是坚持称此处为「城」。
城内有客栈,而且只此一家。
好在,人不算多。
一行六人,总共租下四间上房。
说是上房,房中摆设的不过是些剥了漆落了色的破桌一张,方椅两把,外加两张垫了薄褥的光秃木床。
几人随意用了些饭食,早早各自回房歇了。店小二到各屋送上一壶热茶,外加一盆热水,便也关了店门,熄灯睡了。
那木床虽然窄小,白玉堂还是照例硬与展昭一同挤了,熄了那昏黄乱晃的油灯,两人只借了月光说话。
「猫儿,有什么话,此时总该说了吧。」白玉堂半撑着头,一手在展昭背后缓缓抚弄按揉,状似不经意,用的却是舒筋活血的指法。
「玉堂,今日在江上,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当真是被那雾笼了视线模糊,还是——我这双眼出了什么问题。」展昭抬起手,举到眼前。房中只有月色,但掌中纹路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会是……错觉吗?
「怎么说?」白玉堂追问道。
「在江上,你问我是否有事,我说只是一时走神,看那雾气看花了眼。其实那时我有些晕旋,若不是有你挡住,倒不知会不会一头栽下水去。后来上了岸,与段爵爷话只说到一半,体内又觉寒潮涌动,因此才借故避开众人。」展昭答道。
「幽鹭那时不是曾说过,开了春,便暂时没有大碍了……怎么,你倒比我忘性还大吗?何况今日你又未受凉,或许只是江风大了些,触动了那寒毒作怪,也无须多想。」白玉堂说着,附下身,凑到展昭面前,见那双猫儿眼反射性的瞠大起来,邪邪坏笑道:「如何,这不看得很是清楚吗?哪来的什么问题?只要待你我到了大理,杀到赤寒宫掀了那杨春愁的鬼殿,还怕他不乖乖交出解药?放心睡了吧,难得今日有床可躺。我们走的不是官道,明日难保不又要在荒郊野外吹风。」
展昭闻言,自觉有理,应了一声,当真合了眼,却忘了防备那人坏心。才垂下眼帘,打算睡了,一双贼手便突袭般压上了肩头,又湿又热的双唇随即罩了下来,攻城掠地,耳边传来得意非常的低笑。直到舌根被顶住吮得酸痛,再也抵抗不得,那狡猾霸道的灵舌才缓缓蠕动着,从舌下柔软的凹处勾挑到舌尖,描画过唇缘,方才放开。
此刻,一颗心已砰砰乱跳得厉害,如同擂鼓一般,哪还说得出话来?只听到那人在耳边道——
「等白蛮的乱子平定了,我便去和包大人告假,你我回险空岛小住。眼下,有白爷爷在此,料也没有什么鬼怪畜生敢入你的梦。睡吧。」
夜半。
四周极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展昭或许是真倦了,睡得倒也沉稳。
白玉堂兀自望着展昭,仍是半撑着头,了无睡意。
安慰的话,是说来给人听的,绝不可能连带使在自己身上也管用。
从回到京城到现在,他留心算过。若是没有外因刺激,展昭体的寒毒每隔半月,必会发作一次。只是有深厚的内力顶着,加上赤硝丹化解,暂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可是,他的双目既有感觉,便说明寒毒已经在悄然上侵了……
※※※
六月十五,路程过半。
千里良驹,蹄踏飞花。
一行六人恁是三日路做一日走,赶十日,缓两日;途中凡经大城大镇,必有流云飞龙门下各分堂口属下接应,马匹也换过三、四次。因此虽是日夜兼程,却也安排得当,人、马均不至累伤,丝毫没耽误半点时间。
这一日,不觉已来到了巴州城下。
巴州乃是一方宝地,奇山妙水,得天独厚。此处峰峦延宕,起伏连绵;河谷开阔,溪沟纵横。而且,不仅景色秀丽,民间亦是崇佛之风盛行,不论大小庙宇均是香火鼎盛。从早到晚,各地香客络绎不绝。
此种景象,倒是极合段思廉的心意。
原因不是旁的,只缘大理历代君王皆笃信佛教,并大举兴修寺庙,时常前往祭拜,甚至曾以僧侣为国师。故而,段思廉亦自幼信佛,还贴身带了族中祖传舍利子作为护体之用。
几人入得城中,用过午膳,正是晌午十分。恰好此前已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十天路,今日到了放缓脚步,养精蓄锐的时候。段思廉略微犹豫,还是买了些香烛之物,打算到本地最大的法禅寺朝拜。
法禅寺位于城东,离投宿的客栈尚有些距离。赵珺本欲借口舟车劳顿,只派向孤波与任擎剑跟去护卫,不想才欲上楼,却听得店外街道之上突然一阵嘈杂,随后又迅速静了下来,由远及近,传来阵阵梵音。
「请问外面出了何事?」展昭拦住正经过身边的店小二问道。
「几位客倌远道而来,一定不知,那是巴洲有口皆碑的得道高僧,道彦禅师。几位若是想朝拜上香,倒不如去城北妙莲寺拜一拜他这位活菩萨!保准灵验!而且禅师每月惟有十五方才亲自见客说法,几位来得却正是时候!」那店小二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当那道彦是佛陀再世一般。
「哦?活菩萨?白爷爷走南闯北,泥胎土偶见过无数,活菩萨倒是头一回听闻!」
白玉堂不冷不热扬了扬眉,转身踱到窗边,挑剑一掀半垂的竹帘向外望去,只见两队僧人手持木鱼、佛杵、金钹等法器,口中念念有词,迎面而来。其后高高架起一座莲花台,台上端坐着一名长老打扮的和尚,双掌交错,形成法印;面容似笑非笑,倒也确和庙宇之中供奉的神佛有几分相似。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是一股恶念,而非善气!那敲打诵经之声也是时急时缓,听得人心烦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