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涧中起了一阵幽风,吹得周围林中树木瑟瑟发抖,猛得打起寒颤,枝摇叉动,扑啦啦惊起了几只飞鸟,也唤醒了侧卧在浅滩边的红衣青年……
他睁开眼撑起身来,顾不得筋骨酸痛,开口急唤道:“玉堂?玉堂!你可还好吗?”
又是一阵风声过后,未得到半点回应,他越发担心起来,一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发现佩剑还在,于是握住剑柄撑住地面站起身,四下望去,发现不远处趴伏着的白色人影,连忙奔了过去;扶起他的身子拖到岸边干爽之处,运起气来以掌抵了他的后背帮他控出体内尚余留的污水,听他咳了两声,知道他已经转醒,这才放下心来。
这白老鼠虽然平日有雪影在手,宝剑一出,万夫莫敌,一旦到了水里却是轻而易举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玉堂,感觉好些了吗?”他见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忙问。
“咳咳!狗贼,此次给你害惨,淹死我了!白爷爷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玉堂说着,又吐出一口水来,咳了半晌方在止住,神志也清醒过来,一把抱住眼前的人。
“猫……猫儿!猫儿,你没事么?”
“你摸我还是热的,自然不是化了鬼前来寻你的,你我都还是人。”
肩上的伤口被扯痛,展昭忍不住皱起了眉,但还是没有哼出声来。
因为此刻之前他都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还活在世间,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吧?
“好,好,既然白爷爷没有做鬼,仍是好汉一条,孙贼敢如此害我们,就等着提头去见阎王吧!”
白玉堂咬牙切齿地狠道,又在展昭颈边伏了一会儿,理清了刚刚脑中混做一团的思绪,突然叫声不好,手忙脚乱地放开了怀中之人。
“你受伤了!”
说着,又在怀里乱摸了一通,掏出一只瓷瓶,还好塞子塞得算紧,打开来一看,里面的药粉还能用。
“快给我看看你的伤口,给水泡了这么久,不及时上药恐会发炎!”
“无妨,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到林中设法弄干衣服再说吧。”展昭说着,站了起来,与白玉堂一起走进树林,随意拾了些枯枝堆放在一起。
火石虽用油纸包了,还是浸了水,好容易才将篝火生起,二人脱下外衣架在一旁烘烤,又在树下靠着坐了。白玉堂说这下还有什么罗嗦的快让我替你疗伤莫非你还害羞怕给我看不成?一口气说出的连珠炮似的话堵得展昭无奈,只好敞开余下的贴身里衣,露出肩上被水泡过红肿起来的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白玉堂检查了伤口,虽不严重,但恐怕还是会在肩部原本结实光滑的肌肤上留下疤痕。
想到这里,他不禁蹙起眉来,心中一抽,“猫儿,忍一下……”
语毕,在伤口四周的穴道上挤压了几下,又凑上唇去,吮出污血。
洒上药粉后,又发现没有绷带,白玉堂只好暂时撕了一截内衫代替,小心翼翼地替展昭包扎……
这时才有心思略微分神,只见他劲瘦紧绷、微微隆起的蜜色肌理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层莹润的色泽,指间下的质感仿佛上等的玉石一般,令他几乎难以控制地一阵心旌动摇……
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身体,他们早已心意相合,只是营中阵前无暇顾及,竟在这种情况下动了情。
“玉堂,怎么了?”展昭见白玉堂替他包扎好伤口,突然猛的站起身来,一边拉好衣襟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事,我是在想,这究竟是何处?”白玉堂仰起头来,望着蓝紫色的天宇,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这个时候也会中了邪似的无端端地胡思乱想起来,该不是水喝多了,脑子也泡傻了!
“被溪流一路冲了过来,这里是早已经不是我们落下山崖之处了,不知我们可还在大宋境内。”展昭答道,才想站起来,却因为失了血,被冷风飕飕一吹,竟有些眩晕。
“猫儿,过来。”白玉堂发现展昭似有不对之处,走回树下坐下,伸出双手道。
“我没事……”月色下的玉堂,总是有些不同,仿佛不是人配月光,而该是月辉为了配他这人而存在。
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同从前,轻易靠上前去反而到觉得没有以往那般自然。
“什么没事,叫你过来便过来……”白玉堂呲起牙来,故意用“凶恶”的口吻道,“还说我总是逞强,你在白爷爷面前偶尔服一次软又不会褪了你一层猫皮!”
边说,边拉住那猫没受伤的手臂一带,将他拽到怀里,轻轻拥住。死猫,看不出来他也正尴尬着么?要不是怕他冻坏,他何必在这当口自找苦吃?
“这里离营地该有些距离,夜间雾重,孙贼也不会冒险下来寻我们,就在此睡上一夜,明日一早再做打算吧。”
被暖烘烘的手臂如此环抱依靠着他人对展昭仍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初时略快的心跳平和下来后,倒另有一番塌实之感。
“包大人手持尚方宝剑,狄元帅身为王亲,谅孙秀那奸贼也不敢对他们如何……”
白玉堂轻叹一声,道。
但见那猫儿默默点头,眉心却未放松下来,可眼下情形也令他无法说出更多安慰的言语。
第十二章
淡金色的晨曦刚刚驱散了山中萦绕的薄雾,卧靠在树下的白玉堂早已经悄悄打了个哈欠张开了双眼,低下头,见怀里那只猫睫毛微翕,大概片刻之后也要醒了。
想想他似乎难得比猫儿早醒一次,因为他不若自己那般平日里若无必要便是率性随意地懒散度日,放纵惯了,只有如此时一样怀有心事才会天没亮就再无睡意。
拥紧了怀中那份温暖,情不自禁地轻吻他的双眼,却也终于彻底弄醒了他。映在他眼中的,是他一如往昔粲黑深刻而又清亮透彻的双瞳。
“猫儿,怎么一见太阳就眯眼啊?不过也对,猫嘛,都是越到夜里眼睛才越亮的!”
转眼,白玉堂脸上的严肃已被轻松的嬉笑取代,不想让展昭发现他刚才略微低沉的情绪,否则这猫的担忧反倒会比他还要重上几倍!
“彼此彼此,若说这一点,你我可谓不相上下,老鼠夜间的活动能力却也不比猫差!”展昭边说,边站了起来,套上熄灭的篝火边已干的衣服。
其实只要些微的动静已经足以让他醒过来,玉堂那番举动他自然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只是他的面皮也未必比他厚上多少,到时候两人又要相对无言掩饰尴尬。
“猫儿,你看起来还挺精神的么!”白玉堂笑道,把手中皱得象梅菜叶子的衣衫抖了又抖才穿回身上。
“你我都好好的活着,还有什么值得垂头丧气之事?”展昭回过头,手持巨阙的他仍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眼中充满了坚定的奕奕神采。
“狄元帅与石将军对那孙秀早有警觉,加之此次之事,包大人在营中应该暂时没有太大危急。我们此时要做的,便是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将军中奸细余孽一并挖出,以绝后患;若是硬闯回去,不仅无法保护大人,反而会令大人因你我而受累。”
“猫儿,你所说的,也正是我心中所想!我们这该叫不谋而合,还是……”
白玉堂嘿嘿一笑,上前搭住展昭的肩凑到他耳边道:“心有灵犀?”
看来这次是换他无事多虑了一回,猫儿宽厚,对奸人却从不手软,更不是个怯弱可欺之人,温和内敛的秉性之下自有他的一番骄傲与执着,此次那贼倒把他的獠牙都逼出来了!